第十四章 靡靡

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阿飞正传》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旺角卡门》

霞边市有两个地方一直到了晚上才能热闹起来，白天通常都是死气沉沉的，偶尔会走过一两个人，也带不来生气。一处是霞边市驼子山的公墓，一处是霞边市西区的酒吧街，这两处一旦热闹起来，普通人都是敬而远之的。

公墓这边比较好解释，没人愿意在大晚上的到墓地溜达；至于酒吧街，向来只接受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当然，这条街也欢迎游客，毕竟要赚钱嘛，不过有些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哪些人会在这儿久留，哪些人只为了喝一时酒，因为与鬼是一样的作息，酒吧街的人也被称为最接近鬼的人。

这个称谓乍一听还有点酷，似乎像日本热血漫画中的某个人气角色，可惜的是在霞边市，这个称谓的意思是四处游荡、居无定所、没有正业的人。当然，不能和日本相比，日本人去歌舞伎町属于正常社交，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才叫没出息。

虽然为外人所不理解，但酒吧街的人生活还算是丰富的，在某一家酒吧里，就有一个男人靠猎艳取乐，他叫阿乐，别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小泰迪，也算是符合此人的形象了。

阿乐长得比较帅，又年轻，其实这个人上学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是辍学的早，这种人的下场通常都不好，年纪轻轻出来社会闯荡，肯定会受欺负，见到的大多是社会上阴暗的一面，久而久之，便觉得全世界都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久而久之，就会忘了自己是个人。

阿乐点燃一根烟，坐到了一个独自饮酒的女人旁边，给自己也叫了杯酒，向身旁的女人搭讪道：“一个人喝这么烈的酒，喝醉了以后会被坏人盯上的。”

女人见他样貌英俊，也不排斥，于是问道：“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阿乐笑道：“我可没说我是人啊。”

女人乐了，说：“那我就跟你没关系了，你管不着人的事。”

阿乐摇头，用炙热的目光看着女人说：“当然有关系，因为你，害得我不能专心品酒，视线总会不自觉地飘向你。”

女人说：“不就是一杯酒吗？我再给你叫一杯好了。”说着，就要再点一杯酒。

阿乐阻止了她，缓缓说道：“酒这种东西，是要品的，一下喝光了，那是糟践东西，不能像人一样，一旦觉得有趣的东西无趣了，就会马上另寻趣事，这样的话，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乐趣，因为他并没有认真品味，所以哪怕他遇到再多趣事，也只是糟践完扔掉罢了。”

不怎么的，阿乐这话像是说进了女人的心里，她叹道：“要是他能像你这么细心就好了。”

阿乐淡淡的笑着，没有搭这句话，女人又问：“那你的乐趣是什么？”

阿乐玩味地回答：“我想，是你。”

这晚，阿乐将女人带回了自己家中，两人度过了愉快的一夜。也不知道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了，阿乐也忘了带回了多少个漂亮的女人，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会爱得很疯狂，却没料到在往后的岁月里，他爱的只有她们的皮囊。

三个月过后，那晚那个名叫小贞的女人被阿乐赶出了家门，原因是她想让阿乐去见见她的父母，被阿乐拒绝了，两人大吵一架后，小贞率先冷静，她问阿乐：“你是不是跟我就只是玩玩而已？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阿乐在窗前抽着烟，没有理她，小贞笑了笑，又说：“想不到你从来就没撒过谎，那天你说你的乐趣是我，我却误以为你想和我在一起。我以后不会再提结婚的事了，那这样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吧。”

阿乐转过身，愤怒地将烟头丢向小贞，怒道：“你没长脑子啊？我就是跟你玩玩罢了，现在我玩够了，你可以滚了。”

阿乐不顾小贞的哀求，将她的行李都扔出了门外，接着再将小贞也推出了门，然后重重地关了门。这套动作他十分熟练，以前的那些女人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被赶出门的，阿乐也会在第二个夜晚带着另一个女人回家，他从没失过手。

第二天晚上，阿乐开始了又一次的狩猎，这次他发现了一个极品，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雅的气息，她眼神冷艳，点了杯酒在吧台坐着，唯一让阿乐感到疑惑的事情是如此绝色之人竟没有人上去搭讪。

阿乐点燃了一支烟，缓缓走到了女人的身旁，问道：“我可以坐这儿吗？”

女人点了点头，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而阿乐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他问：“你知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吗？”

女人笑道：“我只知道你这句话对无数的女人说过。”

阿乐没有否认，而是说：“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女人依旧笑着说：“我叫柳相怜，你叫什么名字？”

阿乐自我介绍了一番，柳相怜接着说：“这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一起吗？”

柳相怜和阿乐一起出了酒吧街，还没走两步，他们就被两个男人拦了下来，柳相怜打了个哈欠，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阿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柳相怜便消失在了夜色中，他恼火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说话了：“先生，我们是五五书馆的员工，我是方志明，他叫李墨。找你有些事情。”

原来在一个月前，五五书馆感应到了一股巨大的灵力在霞边市游荡，经过调查发现，这股灵力是由一群怨灵组成的，它们一直跟着一个人游荡着，这个人就是阿乐。

阿乐笑道：“找茬也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再说了，我被怨灵跟着关你们什么事？”

李墨说：“瞧你这德行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的事情我们肯定不会管，也不想管，但一直这么下去的话，会对霞边市的磁场产生影响，磁场受到了影响，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这么说你理解了吧。”

阿乐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问道：“行，那些怨灵想怎么样？你们又想怎么样？”

方志明严肃地看着他说：“怨灵想让你消失，我们是来帮你的。”

阿乐哈哈大笑道：“那你说说，怨灵都长什么样啊？为什么它们想让我消失。”

李墨看着阿乐的身后，说：“一大群全是女性，有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有短发穿黑色短裙的，有穿的朴素的，有穿的暴露的，还有穿校服的，还有……”

阿乐收起了笑容，阻止了李墨继续说下去，他在原地愣了好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此时方志明说：“我想你已经明白其中的理由了吧。”

此时李墨不耐烦地说：“志明，这家伙就交给你了，我昨天熬夜，今天不能再熬了，我也回去了。”

方志明陪阿乐走到了他家楼下，拿出了一张符说：“这张符你得随身带着，那些怨灵就会以为你消失了，这样一来，它们也不会聚集在一起，也就对磁场产生不了影响了。”

阿乐接过符，又问：“上去坐坐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

阿乐没带方志明回家，而是将他带到了天台上，他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会上来看看风景。阿乐点燃了一支烟，又递给方志明一支，此时迎面吹来了一阵风，方志明只好背过身去点烟，他听到阿乐说：“从这儿看过去，风景怎么样？”

方志明回答道：“还不错，霞边市的夜景一直很美，是一个能够让人想长久居住的地方。”

阿乐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是像你这样的人，会不会也能看到你眼中的风景呢？”

方志明点燃了烟，回过身，发现阿乐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了一股淡淡的烟味，不一会儿，烟味便被风吹散，飘到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一天后，霞边市的新闻播报了这么一条消息：昨日晚11点左右，一男子从居住处的天台上跳楼自杀，警方正在调查该男子的背景，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方志明坐在书馆外面听到了这则新闻，又想起昨天那个男人最后说的话，随即点燃了一支烟，默默抽着，一边看着书馆前的景象。

他看到的是一座活力四射的城市，城市里的人都为了生存步履匆匆，方志明喜欢这样的风景，但是同样心存疑惑，可见这种风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

方志明低头思索着，他想或许有的人，自己没有了解到的人，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坐在这里看到的风景又是另一种，那他们眼中的景色应该是处处透露着悲凉，他们所在的世界大概时时刻刻都是残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