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残酷

清晨，霞边市东路，一对母子正向学校的方向走去，途中儿子一直吵着不想上学，妈妈指着一家街边小摊对儿子说：“不上学以后就只能像他们那样，每天凌晨就起来开店，起早贪黑的工作你就愿意了吗？”儿子不再做声，就跟着妈妈走了。

小摊老板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又因为还有客人在吃早点不好发作，就对还在准备去上学的两个孩子说：“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学习，要不然以后就和那个扫大街的人一样了。”

扫大街的环卫工人听到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转身朝着街边的流浪汉走了过去，走到跟前，笑嘻嘻地说：“哎呀，你真的是太惨了，人要是活成你这个样子就全完了，哈哈哈。”

流浪汉装作睡着了，实则心里在想：傻逼，老子一天乞讨来的钱比你一个月工资都高，不知道跟我这儿装什么，老子昨天才睡了两个大学生，真是狗眼看人低！

此时一辆豪车呼啸而过，坐在里面的孩子对他的爸爸说：“爸爸，你看那些人好可怜啊，一大早就要起来扫地，还有人就睡在了大街上。”

孩子的爸爸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对啊，所以你才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做一个有用的人，这样才可以帮助他们。”

孩子又问道：“爸爸，为什么他们不好好学习，非得要别人帮助他们呢？”

孩子的爸爸依然笑着说：“因为他们没有那个能力，所以我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就要去帮助他们。”

街边的几个人看着远去的豪车，心里默念：不就是赚了几个破钱，臭显摆什么呀。

车上的男人见孩子不再多问了，心想：他妈的，一帮愚民，自己挣不到钱，就要靠别人来帮忙，真是群寄生虫。

霞边市又是和谐的一天，街道上来往的人虽然不会对陌生人笑脸相迎，可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居然没发生争执，这就算和谐了。就比如说正走在上班路上的这个女人，她叫赵如姗，是公司里实打实的骚货，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业务能力没有，勾引上司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如果她把心里话说出来，指定会被路上的人打死，所以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就好，这样大家才能和谐。

话说回来，如果赵如姗将觉得自己的上司就是个油腻的中年秃头男这话说出来，就得不到市区里高档小区的房子了，虽然是个二手房，但说明赵如姗在各个层面上的表演还是没有白费的。

她也知道公司里的那群女人看不起她，背地里叫她骚货，那些一个个人老珠黄的中年妇女羡慕自己的本事，所以才这么酸，她们年轻时又是怎样的货色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公司里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哪怕都管赵如姗叫骚货，女人是出于厌恶，男人则是希望能与她上床，因为她确实长得漂亮。

世间的一切事物都遵照着一个规律而运行：盛极必衰，否极泰来。赵如姗刚走进办公室，就发现今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她一进去同事们就齐刷刷地看向了她，眼神中还带着嘲讽的情绪。

赵如姗走进了上司的办公室，看到原本应该坐在办公椅上的上司此刻站在了旁边，现在是一个女人坐在了椅子上，那女人眼神中透露着凶狠，看上去年纪在40岁左右，由于保养得不错，尚有风韵犹存的味道。

这个女人瞪了赵如姗一眼，对旁边站着的上司说道：“就这种货色你也吃得下？就不倒胃口吗，有病没病你验过了吗？传染给老娘怎么办？”

赵如姗虽然能容忍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但是当面说就不行了，她轻蔑一笑，说：“话可别乱说，什么有病没病的，要是自己家里的好，男人也不至于到外边偷吃，你说是吧？”

女人见她这么猖狂，也没有生气，说：“家里的好不好总是干净的，外边的再好吃，也是说扔就扔，就像现在，我说你被开除，你就被开除了，收拾东西滚蛋吧。”

一听这话，赵如姗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上司，女人提醒道：“别看他了，他做不了这里的主，话说话来，你连这家公司的老板都不认识吗？”

赵如姗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高档小区，给前上司打了很多通电话他都没接，直到下午的时候，才收到一条短信：咱们以后就别见面了，房子你先住着吧，不过你得快点找下一个地方，她还没发现我买了房，如果哪天发现，你就只能被赶出去了。

赵如姗扔下手机，苦笑着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想这个男人还算讲一点义气，没有叫她马上搬出去，可这么一来，谁知道那个女人哪天才能发现，自己先安心住着，反正还存了些钱，到时候叫她搬出去也不至于找不到地方住。

想到这里，赵如姗又拿起了手机，打开了一个交友APP，上面有很多男人给自己发来了消息，有的很直接，上来就是：约吗？有的很委婉，只发了一则：你好，可以做个朋友吗？

赵如姗将那些晒豪车名表的男人加了好友，其他人就直接无视了，她接着打算先洗个澡，再好好和那些个富家公子调情。

洗完澡后，赵如姗在镜子面前欣赏着自己完美的容颜和身材，突然就尖叫了起来，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后站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转身一看，却连半个人都没看到。不过赵如姗相信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因为现在又不是晚上，自己也还没困到能产生幻觉，她赶紧穿好衣服出了门，走出小区后，她给前上司打了个电话，对方接通了她便问：“这个房子里闹鬼你知道吗？”

前上司犹豫了一阵，反问道：“你看见啦？”

赵如姗说：“废话，没看到我给你打电话干嘛？”

前上司只好说：“那没办法呀，二手房，还比普通的二手房更便宜，有点故事也是很正常的，你先将就一下嘛。”

赵如姗生气地说：“将就？我刚刚可是亲眼看见鬼了啊！你让我怎么将就？我不管，你得给我另外找一个住处。”

前上司不耐烦地骂道：“臭婊子，你还来劲了是吧？那房子给你住是可怜你，不住你自己想办法，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赵如姗在大街上走了很久，还是不敢回家，偌大的霞边市，她只有一个朋友可以依靠，但是一年前她和这个朋友闹掰了，原因是这位朋友不太喜欢她的生活方式。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去请这位朋友帮忙了，赵如姗的朋友叫叶彩云，在霞边市开了家咖啡馆。

这时，穆雨正在彩云咖啡馆里吃着东西，见店主叶彩云接了通电话之后就愁容满面，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一脸愁云的。”

叶彩云叹了口气说：“我之前的一个朋友，现在遇到了点麻烦，想来我这边住两天。”

穆雨觉得奇怪，又问：“不就是住两天吗？这有什么可烦的？”

叶彩云回忆起了往事，就说：“她这个人其实对朋友挺好的，但就是一点不好，总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穆雨恍然大悟，说：“哦，你朋友是个妓女？”

叶彩云摇了摇头：“倒不至于那么极端，她可以同时和好几个男人交往，总的来说就是太轻浮了。”

穆雨又恍然大悟道：“哦，你朋友是交际花？”

半个小时后，赵如姗来到了彩云咖啡馆，见叶彩云不太想搭理自己，就硬是抓住她的手，将刚刚自己遭遇的事情告诉了她。

“你换个地方住不就好了吗？”叶彩云抽出手，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赵如姗跟在叶彩云的身后，说：“我就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你忘了大学四年我们都形影不离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叶彩云转过身，直直地看着赵如姗说：“阿珊，正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才不能帮你。住两天当然没问题，那两天之后呢？你又再找个男人帮你买房吗？你为什么就不肯脚踏实地的工作呢？你还好意思提大学四年，我真的很怀念当初的你。”

两人争吵的声音逐渐变大，影响到了旁边的客人，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两个人，叶彩云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小声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对你很失望。”

说完话，叶彩云又去忙碌了，只剩赵如姗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她这一刻才开始好好反省自己，自从大学毕业后，她就过上了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生活，已经很久没和其他人深入交流过了。

这个时候穆雨走到了赵如姗的旁边，问：“你家里闹鬼？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还没等赵如姗说话，叶彩云过来阻止道：“穆雨，你真的要帮她吗？你是不是……看人长得漂亮，有什么想法啊？”

穆雨没明白她的意思，就说：“如果她家里真有东西，那我们早晚还得去找她，和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和她一样漂亮，我也对你没什么想法啊。”

叶彩云知道这人精神有点问题，就笑道：“那你跟她一起回去吧。”

赵如姗疑惑地问：“这人真的可以解决我家的东西吗？”

叶彩云冷冷回答道：“是啊，他虽然不太正常，但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晚上八点左右，穆雨和赵如姗回到了她的家，一进门，赵如姗就看到刚刚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站在客厅中央，吓得她赶忙躲在了穆雨身后。

穆雨发现她也能看到这只鬼，便在心里嘟囔着：什么嘛，这女的竟然比小孟还管用些。

穆雨走到那只鬼面前说：“哎，你知道你死了吗？”

见那鬼点点头，穆雨又问：“那为什么不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鬼说：“我好惨啊，我不甘心啊！我给这家无良的房地产商打了几十年工，他们却说开除就开除，我恨他们！”

穆雨皱眉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鬼又点头，穆雨就指着赵如姗问：“你恨这个女人吗？”鬼摇了摇头。

穆雨问：“你恨你公司里的人吗？”鬼点点头。

穆雨问：“那这个女人有得罪过你吗？”鬼摇摇头。

穆雨问：“那你公司的人得罪过你吗？”鬼点点头。

穆雨想了想，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吓那些得罪过你的人，反倒吓一个无辜的人呢？”

鬼回答道：“因为她没有办法赶我走，那些人阳气太重，我害怕。”

穆雨怒道：“这他妈是什么道理？无辜的人快被你吓死了，有罪的人还逍遥法外，还有王法吗？”

鬼说：“那你要这么说，阴气重的人就是会被鬼欺负，整个鬼界都这样。”

穆雨一气之下将那只鬼打了个魂飞魄散，事后对赵如姗说：“这房子已经没问题了，你可以安心住下去了。”

赵如姗却还是没有开心，她苦笑道：“我还是搬出去吧，刚刚彩云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光顾着钱，现在再看，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了，过得实在是太荒唐。”

穆雨听她这么说，就问：“你是不是要重新找工作，我们五五书馆在招人，恰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赵如姗被穆雨带到了五五书馆，方志明看到了他们，就说：“穆雨，你咋才回来啊，为了等你饭菜都快凉了，赶紧吃饭，还带了朋友回来啊，那我再去烧几个菜。”

穆雨走到餐桌前，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心说这群人也没等自己呀，随即把所有员工都叫过来，说：“我带回来一个新同事，可以看见鬼，马上就能工作。”赵如姗也做了个自我介绍。

李墨走到孟中生旁边，开玩笑道：“马上就能工作，不是比小孟有用多了吗？干脆直接把小孟开除了吧。”

孟中生一惊，连忙说：“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柳相怜插话道：“现在咱们正是缺人的时候，怎么能随便开除员工呢，等以后人多了再开除小孟吧。”

“啊，行了，你说的这话更过分了。”孟中生阻止道。

其余人更是笑作一团，赵如姗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不再是那种妩媚、违心的笑了，而是真诚、发自内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