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上有事吗?”
三年前,他外出寻找毕方,行至西荒,不巧遇上天降雷劫。周围生灵尽皆远离,偏他心生好奇,独自向那应劫之地行去。
在见到那应劫之人的第一眼,他便被震得心神恍惚。那震到他的,不是劫雷,而是那应劫之人。
那女子被劫雷劈得身体颤抖,面上却犹如石刻般,说是失了气息,却又仿佛浸染了天地万千灵韵。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像是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只一眼,便让人再难收回视线。
他知道她是谁的。
如何不知,昔日他那最疼爱的小妹历劫时可说受尽了这女子的磋磨,而若非自家小妹,她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只是没想到,她竟还能绝地逢生,枯木逢春。
他站在三尺开外,视线紧随着那呼啸着似条条巨蛇般鞭笞在她身上的雷霆霹雳,骤然间,心脏巨痛,他艰难的攥着胸前衣服试图缓解。然在他努力减缓疼痛后,他才发现他的双腿竟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正莫名其妙的向那雷劫中心走去。
万钧雷霆之声在周边炸开,似在警示于他。他慌忙指挥起那双不太听使唤的腿赶紧后退。
天降劫难,乃其人修为达一定境界,上天之考核。天道在上,无敢违逆。
不知这劫雷何时止歇,他却坚信她一定能破茧重生。
在雷劫范围之外盘地打坐,将目光定格在那女子淡漠的脸庞上,他奇迹般的发现,自己的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三天三夜,雷劫止。在察觉到她睁眼的瞬间,他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为什么这样做,他不知道。
隐约中他感觉他不会想看到那姑娘看到他时的表情。
毕竟上次他和她见面时,那姑娘还像个可怜虫一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希望被放过。
当真世事无常啊!
他看着她睁开一双倔强且清冷的眸子,视线从自己身上平静的滑过;他看着她跌跌撞撞爬下山峰,欲去搀扶她的手,却生生从她胳臂间闪过;他看着她因伤势过重,体力不支昏倒在山脚,野兽畏惧她身上雷劫残留的气息而不甘离去,他在现身与不现身之间苦苦挣扎,最终还是只敢等待着她自己醒来。
尾随她回到居所,才被人质问:“仙上有事吗?”
——她竟是一直都知道的呀!
他不答,仍旧不愿现身。她都已经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他还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所幸她也并非一个强人所难者,见他不肯回应,也自顾自忙活去了。
直到两天后,她把原来居所卖掉,准备搬迁时,他才迫不及待的现身,“你不回天族?”
或许是忙着收拾东西,或许是报两日前被忽视的“仇”,她不愿搭理他。
他有些恼意,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像个小尾巴似的粘着她。
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对话,便是在她住进这个小院之前。
“我如今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白真上神跟着我要如何?莫非是觉天君罚我不重,劫雷劈我不狠,自己来为亲妹报仇了?”她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睛中显示出他的身影——作为一出生便备受宠爱的青丘四殿下,他首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卑微渺小。
“……”
他震惊的望着她,她怎会这样想他?
可是,他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起,两人上一次见面的场景——确实很不友好啊。
他呐呐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论怎样的回答都不是好答案。
索性,就什么也不说吧。
他罕见的对着折颜以外的人耍起了脸皮。即使被撵,也死皮脸的赖在她这里住了下来。
他想,总归是以往两人交集太少,才产生那些误解,日久总会见人心的。
她平常靠制作香包来维持生计。那无可挑剔的女红兼之精美的图案,让她的货品从来不会滞销。可即便如此,她过得依旧贫寒。一日若是赚得五十文,除去本钱,她就只留二十文用于日常,其余全部存进功德罐内。每月初便购米买药,施于困者。
感其仁义,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强硬的担起了上街帮她卖香包的任务。从此,他在人间也有了一份正经的活计。
不曾想,这一做,便是三年。
可回头来想,三年时光,他从未见她发过脾气,甚至羞恼、悲苦等情感也从未在她身上看见过。除了固定每月初的施粥赠药,她唯二感兴趣的便是漫步和看书。其它,再无。
以至于同居三年,他能对她做出的形容只有三个字:无所谓。
——无所谓时间,无所谓地点,无所谓他人,亦无所谓自己。
白真恍惚了一夜,以至于第二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昨夜有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