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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到操场的一半，远远望见一个人也正向操场走来。或许也是来散步的吧。军并没有在意，还是在悠闲地跺着，时而望向天空，感受秋雨的轻柔，时而目光跟随飘逸的落叶，轻叹生命的华美……

那个人却突然出现在军的面前，原来她是迎着军方向在走。

“杨……军”，来人犹豫了半天叫出了军的名字。

“欣然，蒋欣然……”，军是一眼就认来了的，“怎么？你是……”，军一时不知该怎么问。

“我昨天丢了东西，现在才发现，来找找”，蒋欣然捋了捋垂在耳边的头发，目光却在脚下搜索。

“什么东西，我也帮你找吧……”军弱弱地问了一句，随即也向那撒满落叶的脚下寻去。

“也不重要，找不到也没关系”，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眼睛却依旧在地上探寻，“是一个书签，初中同学送的。”

军便顺着蒋欣然的方向也开始找寻了。

大概走了不到10米吧，蒋欣然直起腰说：“你去忙吧，我自己找找，找不到也就不找了。你忙你的吧。”

军心想，我也没啥忙的，正好没事。“没事，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眼睛，说不定就找着了呢。”军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竟然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蒋欣然轻轻地笑了一下，也没再强求，多一双眼睛就多一双眼睛吧，那岂不更好。

两个人绕了操场一圈，也没收获，看来是找不到了。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今天又落了这么多树叶子，估计是找不到了……”军伸伸了有点僵的脖子，不无失望地说。

“就是，这下死心了，不再找了，随它去吧。早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可就是不死心，这样也好。”蒋欣然也从地上收起目光，把拿在手里的一根木棍丢在地上，仿佛是得解脱了般地长舒了一口气说的这些话。

军早听说蒋欣然是一个很文气的女孩子，不但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就连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看来那个书签对你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不然也不会这样吧？”军试探着问蒋欣然。

“不提它了，反正已经找不着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这似乎是徐志摩的话，军记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可是又不十分确定，正当他在大脑里极速搜寻这两句的出处时，蒋欣然又说话了。

“杨军，到我们文学社来吧。你的文章我读过，写得很不错的。”蒋欣然显然已经忘记了丢了心爱之物的事，况且两人又走过了四分之一的操场，此时她轻轻地问了军一声。

整个操场上没有其他人，也没有风，只有偶尔飘下的树叶在空中旋舞。军的心里好受多了，一则这湿润的空气，二来便是这一切都不是他一个人所消受，此时身边还有一个异性，一个文气十足的女性。军与生俱来的腼腆和羞涩，此时也荡然无存了，他正沉浸其中。

对于蒋欣然的问题，他没来得及反映，就又听到她说：“其实我们更需要一个美工。我们每次的插图总是不如意，毕主任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要我们找一个画得好的，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蒋欣然说着，拿眼睛斜斜地瞥了瞥军，“来吧，我代表‘春芽’欢迎你！”

“我，我能行吗？那不是还有高年级的吗……”军是老早就想着要到文学社去的，就在他的好几篇散文发表在“春芽”上就开始了这种想法，只是他又不敢找老师去说，也就只是心痒痒了。现在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又一如从前般的有些扭捏了。

“周一吧！周一我就把你介绍给我们编辑。”蒋欣然语气反而更加坚决，也似乎很期待军能来。

“那好吧，我先试试。”

两人人说着，不经意间已经又是一圈了。

雨又大起了来，两个人便也跑回了宿舍。

军回到宿舍。这学期开学他们的505轮给了新来的学弟们，他们搬到了302。还是那几个人，这一周宿舍里就只剩他和张华了，此时张华不在，可能是去别的宿舍了。军想上床躺一会儿。他刚要上床，看见床上放着一封信，他赶紧拿起来一看，寄信地址是他母校，再看字是香儿的笔迹。

杨树沟今年的庄稼收的差不多了，军他爹一个人的麦收也暂告一段落，今年的收成不错，现在就差拉到场上碾了。这两天也是天天的雨，这雨也怪，正叫下吧，左盼右盼就不肯来，把个人们就熬煎坏了。可如今收拾完了，就等着太阳好好晒晒，拉了碾吧，就又是连连的雨，这种地人的心啊就真个是无奈加无助了。每年都这样，这中秋前后就真是“雨脚如注乱如麻”，这如麻的雨既搅的军他爹的心乱乱的，更乱的还是这不争气的兵。

兵到水泥厂上班也就一个月吧，刚开始，六二四和娘娘保也来勾络过，可明明是让他拒绝了的。这一点军他奶奶可以做证。那是军上学后的一个礼拜吧，那天兵是三倒班里的夜班，在家的吃的晚饭。吃完饭，他爹串门去了，兵照例听他的录音机，香儿在小房里写作业，他奶奶在炕上焐着。

先是六二四来了，鬼鬼祟祟的来，脚步轻的兵都没有听到，掀开门帘往里望了一下。突然“唉”了一声，把兵和他奶奶都吓了一跳。原来六二四是先来打探的，看看军他爹在不在，他一个唉，尕蛮子也来了，娘娘保也来了。军奶奶没在意，知道他们前面来过，没叫动，兵是不会去的。

那两个来了也只是听歌儿，一会他们要走，兵就送出去了。这一次兵出去就一阵，后来也来了，照样听歌。

第二天是白班，一大早自行车一骑就走了，早饭都没吃。他奶奶给他打的荷包蛋都没来得及吃。平日里都是吃过才走的，今天是怎么了？他奶奶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骂哩。

晚上也没来。家里人估摸着因为半夜还要接班，也就没有打听。

第三天中午就应该回来了。他奶奶自小对这个兵有点惯，他爹也犁了一上午的地，奶奶想着两个人一起来，就一早和好了面等着。军他爹犁了一早上的地，现在也歇了，乏么败将地来了，喝了两罐子老伏茶，抽了半包子纸烟。兵还没有来，奶奶要下饭，他爹说再等等，兴许是有事耽搁了。

锅里的水开了，又加了冷水，开了，又加。过了3点，军他爹，嚼了些馍馍就放牲口去了。

晚上回来，奶奶说，兵一直没来。

军他爹，蹲在门槛跟前圈了一棒子，一边抽，一边似乎在运筹帷幄，要决胜个什么东西。

中午剩的面片子，奶奶打了两鸡蛋，还用葱花炝了锅。小院里弥漫着丰收的香味，甚至整个村子里都是。

军他爹刚扒了一碗，外面听见有人喝：“哥！哥----”

是军他叔。

军他爹放下饭碗就出去了。

门外面站着军他叔，还有一个人没见过，推着个自行车。军他叔对那个人说：“我哥”，然后跟军他爹说，“这是水泥厂的李师傅。”

军他爹要他到家里说话，那人死活不进去，就在门口里说上了。军他叔说：“哥，李师傅是兵的带班班长，兵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说是家里还有些麦子没收，请了假。李师傅害怕时间长了，领导知道了不好，悄悄来告诉你们，让兵赶紧去上班。”

军他爹一出门就感觉不对，现在听他叔这么一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欸了一声就说：“我就知道这怂好事没干着，迟早有一天牨丢，果不果你看”，两只手不自觉的干攥着，此时要是手心里放个核桃都能捏碎似的。

那个李师傅和军他叔也都愣了，他们原来以为兵真的是帮家里干活来着，一听他爹这么一说也是感到意外。

“那他去哪了？”两个人几乎同时问了这同样的问题。

“就跟上尕蛮子着走了呗，再哪去里”，他爹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嘴里嘣出来的。

香儿和奶奶早也来到大门口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奶奶又抹了两把眼泪，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个不省心的，怎么成了这个货了。”

李师傅说：“那你们赶紧找，找到了让马上来上班，时间长了可就不好办了”，李师傅一看就是个好人，也是知道找一份工作不容易，早就替兵着想着里，不曾想会是这样，也很无奈。“那我就先走了”，骑上车子后还扭头叮嘱，“一定要早点来。”

李师傅走后，一家人还有他叔就进了屋里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军的困意此时烟消云散去了，深秋的天气凉意甚浓，他把脱了的外套又披上了。

原来那天六二四和尕蛮子就是来和兵商量对策的，那兵也是深谋远虑，他老早就打定主意要跟何军人去“引大”的，只是当时采取了缓兵之计。等到一家人都认为他死了心时，他又是瞒天过海，溜之大吉。那天没吃荷包蛋就和那两个“索命的五常”----这是他奶奶气坏了说的----跑了。

再说那何军人到底还是托他的一个战友跟引大入秦盘道岭项目段中国指挥部的一个技术员说上了话，就招了何军人，尕蛮子，六二四和军四个人。当时这一段的主包方是日本人，他们负责招聘工程师和技术员，中国指挥部负责提供普通劳务人员。日本人对所有进入人员都会过问，而且当时日本人对安全工作抓的十分严格。工地上到处挂着“安全第一”白底绿字的旗子，旗子的左上角都印有绿色的“十”字标志。这还不算，工地上的人们都戴着一色黄色的安全帽。这日本人和意大利人分别中标了两个隧道，日本人中标就是盘道岭隧道，这可是整个工程的骨干工程，全长15.7公里。这个标段分为井口、斜井和出口，军们就在井口这一端，这个地方叫个双牛沟，离杨树沟也就20公里的样子。

军他们四人是在混凝土小组，主要负责沙石供应和往洞内运送沙浆。那时候机械化程度低，所有工种主要还是靠人力。不过比起何军人的建筑队来那简直是天上地下，尤其是那个混凝土搅拌机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见，六二四在干活的头一天就一直对着那个大家伙吐了一天的舌头，以致于到了晚上说话大家都听不清。

军比六二四们晚到了十天，他一来就打听日本人在哪里，他要看看长什么样。负责他们这一部分的是个四川人，因为个子比较矮，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尕四川。军来的那天就跟着六二四两个人一起推了沙浆的车子，洞子里不时有拉土车出来，他们要注意避让。尕四川也是经常到施工现场转悠，这个人长得像极了电影里的日本人。军也是从《地道战》里见过日本人。杨树沟人把那些说方言的外地人叫个“哇哒啦”，这尕四川就是典型的“哇哒啦”。军有一回就把尕四川当作是日本人了，还说了句：多多关照！结果逗得这个尕四川格格地笑了半天，最后还说了句，“这个瓜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