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微微泛紫的青乌色,这是多少笔精墨妙的画者洗黑池水,磨穿铁砚后,想永久留在一方黄绢上的自然风光。
黑云压城,风雨却迟迟没有要来的意思。
耶律冰执笔良久,饱和的墨水一滴滴从羊毫上落下来,像烛泪灼伤肌肤,那污点很快渗了下去。有那么一丁点的疼。
她如梦初醒,呆呆看着手下墨点摔出的污渍,忽然之间,仿佛酌尽黄河之水,也难洗这身污名。
"顶着父亲与师门的千钧重力,不改初心,哪怕有些愚善……大哥哥,我好像有些明白你了。"
她的脸色一白如纸,看了看那毁于一旦的绢面,索性破罐破摔,抛开了手中的画笔,默默地将它折成了两段。
远处,夜色淋漓,像一桶浓墨倒灌而下,被云层稀释,间或有几道亮光爬过,没带来惊天动地的声音。
他们却已回来。
耶律冰看着汲汲跑过的那三人,杨不悔趴在母亲肩头,睡眼惺忪。年幼无知的妙处,是即便外界沸反盈野,转日回天,幽隔于小小世界的小小少年,并没有得知分毫。
这是件公平,又好像没那么公平的事。
一道闪过的惨白电光蓦地映亮了耶律冰不想再见的那张脸庞,虽不致倾城祸国,却能如雷雨天中的一碗羹汤,莫名与人暖意和安定。
这对半生飘摇、无所依凭的那人来说,才是真正放不下的缘因吧。
情之一字,莫名其妙,却又有迹可循,只是无药可解。
公平得使人绝望。
耶律冰满心作痛,终是学会了释然,于电光闪闪的夜空下,感受到从来未有过的清朗和轻松。
"纪姊姊。"
在三人衣角将要隐没在草屋背后,一扇木门呀呀开了,从四野八荒中开辟出了一座新城。
是一座心城。
纪晓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霍剌一声乍起,如惊破浅梦,方才醒转,缓缓往这边看来。夜已深沉,无月无星,室内烛火动乱,帷幄飘举,土腥气冒了上来,似急雨将来。
"不等你们回去了,就到这里避一避罢。风雨欲来。"
张无忌不知道他怎么愿意见纪晓芙了,但隐隐感觉,这是件好事,便首先开口,"也是,纪姑姑,咱们的草屋离这儿还远呢!还是先在这儿避避吧。"
那晚她不告而别,纪晓芙始终不明情由,此时再见,疑窦丛生,但想她心思不恶,并非歹人,如此便答应了,抱着昏睡的女儿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雨如滚珠,噼里啪啦地从天上倒了下来,有潮气蔓延。张无忌满腹心事,睁眼不睡,到得三更时分,雨势衰微,扒窗东望,胡青牛的背影一点又轮番出现在那几室草屋之中,料想必是去下毒。纪晓芙没回住处,可保无恙,那几个先前侥幸没死的,这次应该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张无忌分身乏术,无暇他顾,暗想再过几日便可和纪晓芙母女脱身远走,自己阴毒难除,也不回武当山去了,免得太师父和诸师伯叔伤心,找个荒僻所在,静悄悄地一死便了。
"唉……并非我不救你们,许是恶有恶报。愿来生你们做个好人,也不必得此恶果。"他在心里默念一番,石头放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没多时,便已有鼾声传出,安详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