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夙愿偿（十三）

是素秋的夜晚，望已至，夜幕初临。天色若青黛，星朗月明。

没有一丝风，落英满地，无人打搅。没有一丝声音，呼吸都听不到了，仿佛与世隔绝。

张无忌躺在床上，呆呆出神。被抛下的医书在桌上摊着，余温已消。今夜他兴致寡淡，就连出神都有些烦躁，但想起那"小舅舅"嘱咐，又略微好过一点。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冲着屠龙刀来的。"他转了个身，发出一声气音，似感叹又似放心，翻来覆去直到三更过后，一直未能睡着。

夜阑人静，五感也会格外敏锐，一片叶落都能使他警觉，遑论窗外实打实有人经过了。

这人好像特别小心，脚踏碎英都将步伐放缓，可谓是蹑手蹑脚了。

但如此一来，便如掩耳盗铃，才更加使人疑心。张无忌腾地一下从床上跃了起来，伸舌湿破窗纸向外张望，只见一个人的背影一闪，隐没在桂树之后，瞧这人的衣着，宛然便是胡青牛。

张无忌大奇，"胡先生起来做甚么？他的天花好了吗？"

但胡青牛这般行走，显是不愿被人瞧见，过了一会儿，见他向纪晓芙母女所住的茅舍走去。

张无忌心中怦怦乱跳，暗道：“他是去欺侮纪姑姑么？我虽非他的敌手，这件事可不能不管。”纵身从窗中踏出，蹑足跟随在胡青牛后面，只见他悄悄进了茅舍，那茅舍于仓促之间胡乱搭成，无墙无门，只求聊蔽风雨而已，旁人自是进出自如。

张无忌大急，快步走到茅舍背后，伏地向内张望，只见纪晓芙母女偎倚着在稻草垫上睡得正沉，胡青牛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投在纪晓芙的药碗之中，当即转身出外。

张无忌一瞥之下，见他脸上仍用青布蒙住，不知天花是否已愈，一刹那间，心中恍然大悟，背上却出了一阵冷汗：“原来胡先生半夜里偷偷前来下药，是以这些人的伤病终是不愈。”

但见胡青牛又走入了简捷等人所住的茅棚，显然也是去偷投毒药，等了好一会不见出来，想是对那干人全部下了毒药，近百号人，不免多费时光。

张无忌突然想起耶律冰所说的话，"无论如何，听见，充耳不闻；看见，浑若不觉。能避则避吧！"

那群人没有一个好人，其中不少还和自己父母之死有关。张无忌也不想管，只是纪晓芙母女并无错处，"我救她二人，便不算失言。"他轻步走进纪晓芙的茅舍，拿起药碗一闻，那碗中本来盛的是一剂“八仙汤”，要她清晨醒后立即服食，这时却多了一股刺鼻的气味。便在此时，听得外面极轻的脚步声掠过，知是胡青牛回入卧室。

没有风，小院里的树叶却忽地沙沙作响，万叶千声。

宇宙间，林无静树，川无停留。无知物尚如此，何况有知之人。

张无忌矍然而惊，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想起今夜或许有数十人命丧黄泉，他们曾活生生地站在人间，虽行错事，虽为恶人，可当真无法挽回么？

这个亘古难题，无人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