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五）

席行送林景乐回去的那天早晨起了薄雾，席行开车的时候骨子里将车速放慢，车载音乐放着安静的钢琴曲，林景乐在车里透过薄雾再次认识这座让他痴迷的城市。

席行放慢的车速和林景乐提前很久的出发时间一样，都是两个人之间不用点明的默契。

“景乐，记得落地给我消息，我会担心你。”席行觉得自己这一个月过的飞快，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林景乐就要走了。

林景乐一直扭头看窗外，其实窗外的风景他看了很多次，也拍了很多次。但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以前他会欣喜于下一个目的地，这次他只有难过不舍。

“我知道的，不会让你担心的。席行，你千万别忘了昨天跟我说了什么。”林景乐声音闷闷的，拿着咖啡喝了一口。

嘴巴里苦，就不会感受到心里的苦了。这是林景乐一直相信的道理。

席行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把车停在路边，松开安全带侧身给林景乐一个温暖的怀抱。

英国的秋季是湿润神秘的，在这里看不见万里无云的天，也感受不到秋风刺骨的寒冷。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你可以只用一个转身就拥抱住你爱的人，你可以抱着对方在秋风里说些悄悄话，让冬天帮忙封存，等春天一起启封。

林景乐依偎在席行的怀抱里，第一次有了想放弃一切追随他的想法，但是他也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

“景乐，我不会忘记我答应过你的话。”席行偏偏头，安抚性地亲了一下林景乐的侧脸。

“景乐，你要相信，我爱你这绝不是玩笑。我对你的爱是刻进骨子里的，就算有一天我已经垂垂老矣，我还是会很爱你。”

“我爱你，甚至超过爱我自己。”

席行用这些发自肺腑的话编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林景乐义无反顾地选择进入。因为林景乐知道，哪怕他们即将面临万丈深渊刀山火海，席行的温柔一定会保护自己平安度过。

“席行，我信你。”

林景乐闭上眼，安静地承受来自席行的爱意和温柔。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席行这么温柔完美的人呢？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林景乐闭着眼，感受着眼角的冰凉。在这一刻，林景乐是相信神的存在的。他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没遇见席行时受的苦，都是为了席行的出现做准备。

苦恼和幸福从不是等价交换，它们是彼此弥补。

“景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也要一直勇敢下去。光鲜灿烂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要去听别人给你的光芒，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想要什么荣耀。”

席行松开林景乐，用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痕，又指了指林景乐心口的位置，一字一顿地告诉林景乐未来的方向。

“如果你迷茫了，问问你的心。相信它，因为我和你都在里面。”

林景乐再说不出半句话，明明只是一场简单送别，却被温柔的叮嘱围绕，在叮嘱背后的却是他一直努力忽略的阴霾。

林景乐很想质问席行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是不是只要他摇头席行就可以跟着自己一起飞到重庆，是不是只要他拒绝这些温暖，就可以不悲伤害。

可是林景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席行再次发动车辆驶向机场，林景乐坐在副驾驶闭着眼睛假寐。如果这条公路没有尽头，一直让他们奔赴未知的远方，一直让他们能够快乐开心的在路上相伴，该有多好。

但是路的尽头是离别，林景乐和席行心里都明白，还有两个转角他们就要分开了。这并不是一场义无反顾的私奔，他们到底没有放下肩上的责任。

林景乐的思绪回到昨晚，他和席行一起站在公园的湖边看湖边的人们成双成对，黑暗中，林景乐主动拉住席行的手不想放开。

席行什么也没说，伸开手指让两人十指相握以后就带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有光的地方。

光线下是聚集的人群，人群中有一对年迈的夫妇向他们招了招手，老人的脸上是慈祥的微笑。

林景乐仍然害羞于在人群面前和席行有亲密接触，他想往后缩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席行握得紧紧的，只好放弃。

老人和他们聊了一会就离开了。席行带着他坐在那条长椅上，什么也不说，就对着他笑。

林景乐耐不住席行的笑，不一会就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抱怨说：“你老对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席行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依旧是笑着问他：“刚才和我说话的那对夫妻说的话，景乐你应该也能听懂吧？我没太听懂，要不你帮我重复一遍？”

林景乐能听懂，但在这个时刻上依旧乐意装傻，那些普通至极却甜蜜到顶的话林景乐只原意和席行在房间里说一说。

“我没听懂，没办法重复了席哥。”

林景乐站起来就想走，却被席行一个用力重新跌坐到席行腿上。林景乐想挣脱开这个让人害羞的怀抱，可就在他挣脱的时候听见了席行的话，就再没有一点力气。

“景乐不懂，那我给你重复。老夫妇问我，我们是不是兄弟。”

“我说不，你是我的爱人，就像老先生对老太太一样的爱，把你看成唯一的爱。”

“然后老夫妇祝福了我们的爱，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像他们一样相互扶持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

席行带着林景乐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郑重许诺：“景乐，我会陪着你，一直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会一直把你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们的爱情不需要依附和被依附，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我们只是两个人相爱了，于是拥有了一段势均力敌的爱情。在这场相遇相爱里，你永远不会受到委屈。我们也不需要别人的祝福期待，只要我们开心就好。”

林景乐仰起头，他终于有勇气在人群中光线下给席行一个亲吻，他终于不再需要用照相机遮挡。黑夜和老夫妻的话从未给他勇气，这份勇气自始至终只来自席行。

如果一个人原意不顾世人的目光去爱你，那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既然选择了一条僻静的人生之路，又何苦在意别人的目光？

爱情和勇气会让你学着如何屏蔽那些目光，林景乐和席行要做的只是好好爱对方就好。

林景乐睁开眼，却发现席行已经把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好，正侧着身子看他，眼里有他看不懂的光。

“景乐，到机场了，你要现在去吗？”席行帮林景乐解开安全带，林景乐看见席行的手也在颤抖。

林景乐握住席行的手，颤抖着声音说：“席哥，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不走。”

林景乐在留与走之间失去了平衡，他拿不定主意。席行和摄影，哪个他都放不下。林景乐有预感，如果这次他离开了，可能就永远失去席行了。

你想走吗？林景乐在内心问自己，和往常一样没有答案。

车里没有人再说话，整个停车场都很安静，安静到席行听见了林景乐极力压低的抽泣声。

席行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林景乐的头发，低声回答：“景乐，我很想你留在我身边，但我不能这么做。这样做是在害你。”

“你和我在一起不应该丢掉自己，你不能因为我放弃你所热爱的。如果因为我的意见就让你选择留下，那么我又怎么能说你和我是公平的？”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在闲暇时间相爱，更要在工作时间完成自己的热爱。景乐，我不会用爱的名义束缚你，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天空。”

“回国不是分手，我们依旧可以联系，我们会在更高处相见。好不好？”

席行说的林景乐都懂，他刚才说那句话只是不让自己留遗憾。林景乐胡乱擦擦脸上的眼泪，冲席行笑了一下。

“好，席哥。我们更高处相见。”

席行看着林景乐走进安检，看着大屏上显示航班起飞才缓缓转身离开机场。

林景乐到达的高处他真的能到达吗？席行看了眼手机，定了一班一星期后飞往重庆的航班。他要在最后的一星期没处理好遗留的问题，例如他的父母和那些见鬼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