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式（四）

林皓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急匆匆地冲进医院，和迎面走来的护士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皓不停地道歉，同时蹲下来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整理好交给护士。突然地上的一张纸吸引了他的目光。

“江淮南？出院？”林皓抽出那张纸问，“她能出院了吗？不是说还不行吗？”

小护士从林皓手里夺过那张纸，语气不好地说：“医生说可以就可以了。你走路不长眼吗？烦死了。而且病人出不出院我怎么能知道为什么？这都是上面的决定好吧？你这人真搞笑。”

护士清点好纸张数量，确定没有缺失之后才离开，临走时还装作无意地撞了一下林皓肩膀，嘴里嘟囔：“我看你迟早也要进来。什么人啊都是。”

如果放在平时，林皓肯定要和小姑娘唠叨几句，掰扯出来个孰是孰非，但是今天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江淮南准备出院，那么江淮北做为哥哥一定知道，马上就能接回家照顾了，何必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专门拜托他照顾江淮南？

林皓怀着疑问赶往江淮南所在的楼层，刚准备走向走廊深处就被故事拦住。

“你等等，你是谁？来干嘛？不能往里进了。”拦住林皓的护士正是平日里照顾江淮南的护士。她今天得知江家的决定以后心里也是不舒服，猛然见到一个陌生人往里冲不由得语气就有点冲，“里面是重度病房，生人不能进入的。请配合我的工作谢谢。”

林皓急忙忙地跑出一头汗，听话赶紧解释道：“护士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来看病人的。417病人江淮南，我妹妹，您让我进去看看她吧。”

“江淮南？你妹妹？”护士抬头冲林皓笑了一下，回答道，“417确实有个哥哥，但她哥哥我们都认识，不是你。”

“不不不。我真是她哥哥。”林皓急的直跺脚，他害怕江淮南已经被转走了，如果转走了，那他怎么和江淮北交代啊。

正急着，林皓突然想起来江淮北在他手机里留下过一段录音，为的就是防止他无法进入病房。林皓连忙拿出手机，迅速找到录音递给护士说：“姐姐你听听。这是她哥哥给我留的录音，我还知道她哥哥叫江淮北对不对？我真不是坏人。”

护士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按下了播放，录音里确实是江淮北的声音，但是她还是有些存疑。这些天来看望江淮南的不在少数，但是没几个安好心的，她甚至看见有人扛了摄影机来。更何况江淮北也是再三拜托过她别让陌生人靠近江淮南的病房。

“是他的声音。你还有别的证据吗？”护士把手机还给林皓，眼里还是充满了戒备与怀疑。

“有有有。江淮北的电话，微信，还有我和他的合照。我都有。姐姐你看。”和护士沟通了半天林皓也算明白，江淮南人现在还在医院，那样他也就不急了。林皓抬手把手机再次递给护士，耐心等待。

护士看了看才相信林皓的说法，把手机还给林皓以后拿出登记表对林皓说：“来做个记录。虽然我让你进去，但是你得先登记。”

林皓听闻连忙把手机放回口袋，接过护士递来的笔，飞快地记录下自己的信息。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故事问道：“那姐姐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护士收好登记表说：“你等我会，我带你进去。我先喊个人。”

林皓站在原地等待。护士走进去喊了另一个人出来看守以后就走出来给林皓带路。

当走廊的铁门被推开，林皓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那里，长长的走廊两边安排了挺多个房间，从大门处起，病房的空间也由小到大。每一堵墙都有一个巨大的玻璃，走廊上的人可以直接看到病房里的情景，病房门的外面也安装了铁门，上面都落着锁。病房里的人有人站着有人坐着，其中有一个还和林皓对视了一下，然后屋里的人张开嘴笑了。林皓看见连忙转移视线加快了脚步，可是身后仍是想起了奇异的喊声。

一人起头众人共闹。林皓听着两边传来的声音很是头疼，喊叫声中参杂着哭声和哀嚎，让人感到害怕与惶恐。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喊了两分钟就自动没了声音，仿佛几分钟前他们任何以前被关在这里的岁月一样平静。

“害怕吗？害怕就少看，直直往前走就行了。”护士在医院工作了很多年，这里爆发的每一种情况她都习以为常。

“好的我知道了。”林皓把头低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站定脚步问，“我妹妹……也是这样吗？”

护士转过身回答道：“不全是。你妹妹的情况有些特殊，特定时间和特定事件都会激怒她，但是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很正常。和一个平常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护士抬手指了指离他们还有两步之远的门说：“看到了么？那就是417病房。”

林皓听闻快走了两步。门上的门牌用红色写着“417”，墙壁上和别的房间一模一样有一个巨大的玻璃，透过玻璃，病房里的人正在熟睡，双手被捆绑在床头，面色还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白皙。如果抛去病号服，江淮南也就是一个长相清秀，惹人疼爱的小姑娘。

“淮南和淮北不是很像啊……”林皓盯着屋里的人，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是啊，她和她哥哥一点也不一样。”护士顺着林皓的话接着说，“一个是被江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个是被江家送到这又放弃的。怎么能一样呢？”

林皓在听到护士的话的时候一瞬间也不知道嗨说些什么。

护士说错了么？没有。

江淮北和江淮南同为江家的孩子，他们的经历却天差地别。如果说江淮北被家中捧成天上的月亮，那江淮南就被家人踩成人间淤泥中的种子。江淮北见过的风景，体验过的人间百态，或许是躺在里面的江淮南想都不敢想的。

江淮南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是所有见过兄妹俩的人的疑问。心怀疑问的同时他们明白，江家不会给出解释。

“淮南父母那边给消息了，明天他们会过来给她办理出院。我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江淮南并不适合出院。她的状态很糟糕，如果回了家，那么等待她的也没有什么好结局。”护士看了眼手表，把林皓往外推，“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哎不是姐姐，你让我再看一会行不行？”林皓转过头和护士打商量，目光匆匆一扫发现屋里的人睁开了眼睛，似乎在流泪。林皓愣住了，护士背对着房间也没有发现这一情况，林皓被护士半推半搡地往前走，脑海里全是刚才睁眼的江淮南。

她是在哭吗？她又在哭什么？

林皓从医院出来，手里拿着从护士站借来的伞，给江淮北发了个消息后就走进了雨里。今天的所见所闻对于林皓来说都是一种冲击，无论是走廊上的哀嚎，还是江淮南的那滴疑似的眼泪，那一件事对他来说都要缓冲很久。

“淮北，我天天和你吐槽我有多难，有多不自在，今天我才明白，我经历的也是一些人渴望的。我很庆幸。”

一条语音静静地躺在他和江淮北的对话框中，上面发给他的“一切都好。”也没有回复。林皓叹了口气，从软件上约了台车准备回学校。

好冷啊，快让雨天过去，快点让我再见到太阳吧。林皓想。

江淮北也并非故意不回林皓消息，而是他从一进门就和母亲不可避免地吵了一架，最后把他爸都从公司请了回来。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江淮南。

江母早早地从丈夫那里得到消息，知道自己的儿子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去医院看那个累赘以后心情就异常的好。她联系了医院，强制要求给江淮南办出院手续，和医生商讨了一会决定明天再去处理相关事宜。

家里的阿姨叫她高兴就随便问了一句：“太太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江母的脾气不定，时好时坏阿姨也已经习惯，但是像今天这样但是从来没见过。哦不对，家里的小姐被送走的时候见过一次。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母亲。阿姨在心里吐槽。可怜了小姐，去了那种地方。

江母把下午的美容预约好，一边看着杂志一边回答阿姨的疑问：“当然是遇见好事了。你中午多准备点饭菜，淮北一会回来。你下午陪我出去走走，我们去给淮北买点东西。”

“哎，知道了太太。”阿姨转身走向厨房，“那我去准备饭菜了。”

江母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发现无人接听，正准备再打一次的时候发现江淮北推门进来了。对方脸色阴沉，江母缓了缓才说：“你快去洗洗手，过来陪妈妈聊会天。”

江淮北本来准备默默回到房间就好，但是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就觉得刺耳。他回过头说：“我问你，我之前买了放在车上的裙子呢？”

江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江淮北指的是那条买了准备送给江淮南的礼物。江母不屑地笑了一下回答：“扔了。那条裙子我看着心烦。”

“扔了？！”江淮北听到回答，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提了几度，“那是我准备送给南南的生日礼物。你给我扔了？你问过我吗？你凭什么给我扔了？你扔哪了？”

或许是儿子平日里温和惯了，猛然一凶江母就觉得他在反抗自己。江母一下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哪里管的上自己平日在江淮北面前塑造的形象，大声回答道：“我扔了怎么了？她的东西凭什么脏了我家的车？江淮北，我告诉你，我不光要扔那条裙子，我还要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烧了！我告诉你，你别在我面前为她声张正义！你也别说什么都是孩子！她不是！”

江淮北看着愤怒的母亲，心里全是苦涩，他张嘴打断了母亲后面更加难听的话：“妈，不能因为三年前的事情认为南南就脏了。那不是她的本愿。”

江母冷哼了一声说：“三年前是她的回报。”

“江淮南，从出生就是污点。从她第一眼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就脏了我的眼。”

江淮北愣在原地，随即和母亲爆发了更大的争吵。

在一个雷雨天里，江家维持了十几年的和平终于破裂了，所有的太平都分崩离析，再也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