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水（二）

盛夏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爸，只有陈罪坐在小院里，前面的桌上还摆着早饭。听见动静的陈罪回头冲盛夏招手：“盛大小姐起来了？快去洗洗，饭还热着呢。”

盛夏翻了个白眼也没说话，迷迷糊糊地走到水龙头旁边开始洗漱。太阳暖洋洋地照在院子里，小鸟站在墙头叽叽喳喳地说着人类听不懂的秘密。陈罪若无其事地拿着本书翻来翻去，嘴里还哼着小曲，看起来很是悠闲。盛夏洗漱完以后坐到陈罪对面的小凳上沉默地吃着早饭，也不和陈罪搭话。

“汉苑残花别，吴江盛夏来。”陈罪看着沉默吃饭小姑娘莫名地拥有了一天的好心情。

“陈罪，你是不是给我找事呢？你是不是欠削？”盛夏扔下手中的碗，面色不悦地盯着陈罪。那一刻陈罪相信盛夏是可以掀桌子打他的，然而他并不害怕，毕竟他和盛夏对打赢得几率还是挺大的。

“哎哎哎，你看看你。脾气怎么这么大。”陈罪放下手里的书，抽了一张纸塞到盛夏手里，发现她还在盯着自己就说，“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么？好啦，你怎么这么小气。大不了你说回来，这样公平了吧？”

“陈罪你是不是没接受过社会主义的残害？你别跟我套近乎。咱俩就这样挺好的，你别招惹我，我也不惹你。安安稳稳不好么？”盛夏说完话就想跑，和陈罪在一起，无论对方是什么状态，她总感觉自己是被对方完全碾压。就像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见到一个年老的人，小朋友的一举一动老年人都掌握在手里。

“安稳。”陈罪笑了笑继续拿起自己的书，问，“盛夏你觉得你能学会安稳？还是你觉得你伪装的就是安稳的？你说如果你外婆知道了你现在会是什么样？”

“你到底是谁？我告诉你，我在这的一切你都不许告诉我的外婆。陈罪，每个人都有底线。你别把我逼到绝境。”盛夏听了陈罪的话以后直接走到陈罪后面用东西抵住他的后背。

陈罪看见盛夏的反应也不出声，后背被东西抵住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种感觉，有点熟悉。至于盛夏是用什么抵住的他，陈罪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一把刀。

“啧，我又干嘛了？行，不告诉你外婆。如果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外婆的存在的，你可以去南街的第一户人家门口听听，那里每天都在讨论你。”陈罪趁盛夏发愣的几秒钟迅速捏住盛夏手腕。盛夏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中握着的东西。

陈罪蹲下身捡起刀，盛夏站在一边揉着手腕。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陈罪是惹不起的人。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还挺横？用刀用的这么熟练，没少打架吧？估计平常你用这刀也糊住不少人吧？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我以前可是专门玩刀的。”陈罪把刀收好重新放回了盛夏的手里，“盛夏，能不动刀就别动刀。这玩意挺危险的。不是说惹不惹事，主要是你是个小姑娘。你要是受伤了，那多不好。”

盛夏一边黑着脸听陈罪叨叨，一边把刀小心翼翼地重新收好。盛夏觉得陈罪可能有什么疾病，类似于人格分裂的那种。同时她也对陈罪的以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陈罪你罗不罗嗦？昨天晚上你也没这么多话啊？你烦不烦？你不烦我烦了。你爱去哪去哪，我受不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爸都不管我你管我干嘛？”盛夏冲陈罪喊完就走向门外。

“盛夏，今天周一。上学时间。”陈罪指了指院子里被冷落了很久的书包，好心提醒。

盛夏耐住性子停下脚步，回头尽量温柔地回答陈罪：“陈大爷，您觉得我现在还来得及？您管好您自己个儿就行。甭管我。谢谢。”

陈罪看着盛夏怒气冲冲地出门，又把门摔的天响，第一次觉得逗一个姑娘生气是个极其有意思的事情。陈罪把盛夏留下的碗筷收拾好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昨天出去的匆忙，好多东西还没整理好。

陈罪看着自己以前设计的线图，每一张都被压抑充斥，本来还挺满意，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盛夏。如果这些纹在她的身上，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陈罪重新拿了张纸开始画图。他想画一只猫咪。虽然日常凶凶的，但是遇到对的人也会变得柔软。

盛夏从家里出来就觉得心情不好。早起的好心情被陈罪折腾的一点不剩。以至于席舒文凑过来的时候盛夏还赏了他两巴掌。

“不是夏姐，你打我干啥？我今没干啥吧？我才刚见你啊！”席舒文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无话可说。莫名其妙挨打，他还不能还手，这种憋屈。

“你碍着我的眼睛了。没毛病吧？”盛夏从口袋里剥了一个棒棒糖塞在嘴里，抬着头看天，脑子里全是陈罪。他来自哪，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他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些疑问在盛夏脑子里久久不散。

“夏姐，你看啥呢？”席舒文抬着头看了一会，“这天和以前不是一样么？除了今格外蓝一点，也没啥区别啊。”

席舒文非常自然地从盛夏的口袋中摸出一颗糖送进自己嘴里，在盛夏要打他的前一秒含含糊糊地说：“夏姐你真厉害你说得对，陈罪真的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

盛夏听见陈罪的名字也放下了举在空中的手，问：“陈罪？他怎么了？”

“嗐，你还不知道啊夏姐。来来来我跟你说。”席舒文又往盛夏身边靠了靠，继续说，“你知道不？陈罪是个孤儿，三岁的时候父母就没了，后来他爷爷也因为他死了，听说是因为突发心梗，本来吧也能救。但是陈罪那天好像是在外面闹事被请去喝茶了还是怎么着，反正不在家，他爷爷也就没了。然后他也就离开了以前的那座城市，最后才到了咱们这。”

“以后见了他，我也得喊他一声罪哥。太狠了，我可惹不起。”席舒文说完摇了摇头，又悄悄回到了自己最开始的位置，“夏姐，他没碰你吧？我听说昨天是你把他带走的？”

盛夏极其敷衍地回答了席舒文的问题以后问道：“陈罪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听别人说的啊。你也知道，有啥消息在南街会被瞒住？更何况，陈罪自己也没咋当回事。”席舒文刚说完就被人喊去了别的地方。

盛夏一个人留在原地发着呆。原来这就是陈罪的以前么？原来还真的有人比自己更惨啊，这样看着来好像她和陈罪确实是一类人。

“我们都身负罪孽，然而大多是无妄之罪。这是我们的枷锁。”盛夏打开手机发现陈罪申请了她的微信好友。备注栏里只有一句话“身负枷锁，陈年旧罪。”

盛夏点击了同意并且回了一句话“盛夏蝉鸣，天生带罪。”盛夏把陈罪的备注改好就往家走，微信里陈罪回复的消息盛夏并没有看见，但是这并不影响。

［陈罪］：盛大小姐，中午吃啥？糖醋里脊可以不？

几十年后盛夏常想起这段时光，如果时光真的可以暂停，那么永远暂停在这一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