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样的梦境下

午后，遮天蔽日的树下，一条小溪流经此处形成几丈见方的清澈见底的池子，一个小男孩正在戏水，岸上标立着三个士兵。池中的小鱼啄咬小男孩的小腿、脚趾逗的小男孩咯咯直笑。突然，池中的水犹如开水般沸腾了起来，岸上的士兵脸部集体变色。大树的枝干、叶子“哗，哗，哗”有规律的抖动了起来，小男孩正觉得好玩，地面传来闷雷般的响声。

三个士兵中的一个，极速捞起小男孩，撮指吹响口哨，招来一只大鸟，骑上向树顶飞去。

“砰，砰，砰……”，火光伴随爆炸声从四周传来，居住在树上的人们一片混乱。

士兵把小男孩交给一个白衣丽人，小男孩伸出双手“妈妈，抱抱。”白衣丽人刚接过小男孩，“砰，”一个火球在身边爆炸开来，士兵牺牲了。

白衣丽人左手抱着小男孩，右手从头顶取下发簪，口中念念有词，树叶中开出一个黑洞，“浪儿，保重。”说着就把小男孩丢进了黑洞中。火光，阳光亮的刺眼的光线没有了，黑暗，无尽的黑暗，小男孩完全被恐惧占据了。

坠落，坠落，一直坠落……

“啊”，程浪从梦中醒来，浑身虚汗，后腰有一种强烈飘渺的无力感。无数次同样的梦，醒来同样的无力感。

“那是妈妈吗？发生了什么？可我都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了。”程浪痛哭出声。

程浪的记忆力很好，可是六岁以前的记忆也仅限于梦中的情节，和无边的大树。

六岁那年，一天傍晚，程浪在一棵大榕树下遇见了钓鱼归来的古云勉爷爷。古爷爷有着漂亮的花白胡子，说起话来，一脸和善。

“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大人呢？”

小程浪摇摇头，只顾着盯着鱼篓里的鱼看。

“你叫什么？”古爷爷继续问道。

“程浪。”程浪说着举起脖子上刻有名字的四叶草形吊坠。

“小家伙，”古云勉爱怜的抚过程浪的额头，“跟爷爷回家吧。”

程浪点点头，跟着古云勉回家了，从此跟古爷爷生活在一起。

古云勉是望西县城的小学教师，退休后搬回郊区的乡村生活。几年前老伴去世，他拒绝了儿子、媳妇搬到省城的请求，平时种点青菜、花草，闲暇时钓钓鱼，一个人活得悠闲自在。

程浪不太说话，口齿不清楚。古云勉拿出小学课本，重新当老师，教程浪读书识字，程浪很快展示其学习上的天赋。程浪读过的书，过目不忘，并能举一反三。古云勉把程浪送到附近小学上学，程浪次次考试都是满分，古云勉常常乐得合不拢嘴。只是古云勉发现程浪还是不太说话，尤其是陌生不熟悉的人，常常一个人在榕树下发呆。

一年过后，古云勉正式到派出所办了领养手续。

一天，程浪坐在榕树下的条石上，双脚卷起裤腿，泡在溪水里，一晃一晃的。一个小姑娘双手拿着棒棒糖，跑来坐在条石的另一边。她看看程浪，程浪没有理她，就慢慢的再靠近一点点，当左手碰到程浪右手时，她再看看程浪，程浪没有拒绝。小姑娘有些腼腆的把棒棒糖，放到程浪手里，两个人肩碰着肩，相互傻笑着，用脚荡着溪水，一根棒棒糖，吃了一下午。程浪有了第一个朋友，她是他的表姐古婧怡。

程浪和表姐熟悉后，两个人整个村庄乱串，常惹得鸡飞狗跳。古云勉经常对上门投诉的村民赔礼道歉，然后板着脸对两人一起教训，古婧怡一通撒娇，不一会古云勉又“呵呵”乐开了。

小学六年，每一个寒暑假，有了古婧怡的陪伴，对程浪来说，都是快乐愉悦的。

十二岁开始，程浪感到自己的五感变得强烈而清晰。他能清楚感到血液由心脏像水泵泵出的水一样，经过粗壮的动脉，流经全身为每一个器官组织提供能量与营养，再由静脉把身体代谢的废物输送回心脏，代谢转换。

程浪手掌扶上榕树，触感神经外放，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榕树通过每一根根须从土地中吸收水分与养分直达每一片树叶，然后水分经过光照蒸发到空气中。程浪甚至能为榕树挠痒痒，准确的找到大树的蛀虫。程浪与每一株绿叶植物都很亲近，他能感到他与植物靠近植物所表现出的愉悦心情。

程浪只是每天晚上都做着同样的梦，浑身大汗的醒来出声痛哭。

小学毕业后，所在小学初中部只有初三一个年级了，这个年级毕业后就不再招收初中部学生了。程浪连跳两级，直接从初三上起，花了两个星期恶补初一初二课程。初中毕业照样以全科满分考入县城重点高中。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程浪在帮爷爷按摩时，发现爷爷的生命力在缓慢的流失，到县城上高中，距离虽远，程浪也不住校，坚持每天回家，为爷爷按摩，尽力延缓爷爷的衰老。程浪在学习上从不让爷爷操心。

三个月前，爷爷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爷爷走得很安详，可是程浪很失落，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抛弃。

“妈妈，你们经历了什么？也许你们抛弃我，是对我的保护，可是……，我想你！我都不记得你的样子了。”程浪常对着虚空问话。

程浪为爷爷守孝百日后，遵循爷爷的遗愿，来到省城伯父古雄杰的家，至少程浪名义上有个家，有亲人，表姐古婧怡还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

程浪已无睡意，他起身推开窗户，“妈妈，你在哪？爸爸你又在哪？”，望着无尽的天空，枯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