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二）

04

小敲钟人开始伤心。他这么多年，头次尝到这种感觉。很惋惜，又很悲哀，可是又不仅仅只是这样。

心还很疼。

这种感觉，不像是凭吊一朵要凋零的美丽的花，只是满腔遗憾地低叹一声，可惜。

是亲眼看着一条生命慢慢地消逝，却没办法阻止。

很久以前，小敲钟人的父亲，曾经买给他一只小兔子。

他非常喜欢，给它起名叫露比。日日陪着它玩，给它好吃的东西。

只是有一日，他早上去找露比的时候，却发现它再也醒不了了。

他于是哭着跑去向父亲求助。

爸爸，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露比活过来?

父亲摸着他的头，说，不行。

那如果我用我最喜欢的玩具和书换呢?

不行。

那如果我用我最喜欢的吃的换呢?

不行。

那如果…用我换呢?

父亲笑了笑，把他拉进怀里。

新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你阻止不了它，也拯救不了它。

那，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新一，你要知道，生命因为脆弱才更美丽，因为不易才更被珍惜。

05

他开始每天晚上敲钟的时候，都在她窗下停留一会。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这么渺小，这么简单，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就好像小时候抱着死去的露比，他只能哭。

只是现在，他还有一只纸灯和一个小钟。

他驻足在小城的南端，用尽了力气敲响小钟。

悠长的钟声顺着风飘进的她的窗棂。带着小敲钟人小小的心愿和温柔的晚安。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有些安慰。

06

姑娘推开窗户，叫住了他。

“你——”他有些惊讶，又想劝她感觉回去休息。——她比上一次见面更苍白了。

“你能不能陪我说些话?”姑娘身上还是穿着青色的旗袍，瘦弱地风都能吹倒，眼睛却盈盈地亮着，

“好不好?”

“…好。”

07

他于是每天从城这头走到那头，然后爬到她窗户边的梨花树上陪她说会话。

说邻居家的猫真讨厌偷走了他当午饭的小鱼，说北城的梨花开了真是好看，说今天晚上他真幸运居然发现了一根幸运草。

姑娘趴在窗台上静静地听，不时笑起来。

“哦，这个给你。”他伸长手臂把拿着的小笼子递给她。“这是我捕捉到的萤火虫，每天晚上它们都会发光。”他红着脸说“很漂亮的。”

姑娘举起小笼子，成百只萤火虫飞舞着，绿盈盈的，真的很漂亮。

“谢谢你。”她说。

“这个这个不用谢，我只是顺便，顺便捉的啊，很好捉的。”他慌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你过来些。”他于是稍稍移了移身子，手拉住树干，凑近她。

“怎么——”

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他脸上。

“我很喜欢。”

他听见姑娘小声的低喃。

——嘭。

小敲钟人惊地松了手，掉到了草地上，摔了个跟头。

08

后来他知道了她叫毛利兰，喜欢甜食，喜欢笑，笑起来就会有两个小梨涡，盛着蜜，特别好看。

兰。

这名字真的很配她的人。小敲钟人悄悄的想，就好像真的是一枝兰花一样啊，清秀而芬芳，柔美又坚韧。

时间哗啦啦地过，小敲钟人心底的喜欢也呼呼呼地涨，像吹气球一样，越鼓越大，越鼓越大，好像大地都快要把他的心涨破了。

他开始期待起每一天的夜晚，那月色下清甜的桂花树，挂着萤火虫小灯笼的窗子，美丽地像是一场梦。

他开始感谢自己的选择，因为游历到了此处，机缘巧合地帮父亲的好友代班，才得以在这温软的水乡停留。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小敲钟人希望它可以将时间永远停留在此时，不会有悲伤，不会有流泪，也永远不会有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