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2 训子

洛阳

皇帝一如既往地靠在软塌上，批阅着奏章，朱笔挥动，如游龙，漂移挥洒，一个又一个气势磅礴的字在纸上写下。

“陛下，已是午时了，当用膳了。”一旁的黄门侯正提醒道。

那纸上的笔锋忽地一顿，但是片刻之后又开始龙飞凤舞起来：“侯正，今日午膳都吃些什么。”

“陛下，尚食局里安排了汤饼，馄饨，还有粒食，陛下想吃些什么。”侯正回答道。

“嗯……”皇帝直起了身子，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颔下的三尺长须，回答道：“侯正，这几天都是吃的汤饼，粥什么的，今天就吃点米饭吧！上一盘羊排，青稞酒，再炒一盘青菜吧！”皇帝的嘴角向上弯曲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对了，去东宫把太子和皇长孙叫来。”

“老奴遵旨。”

“嗯……”皇帝说罢便转过头，拿起桌上的另一份奏章。拿起笔，接着批复下去了。

不多时，太子和皇长孙就来到了御书房门前，双手抱腹，静静地等待着。

“陛下，太子和皇长孙到了。”侍立在一旁的侯正向皇帝行了一个礼。

“午膳好了吗？”皇帝微微侧过身子，询问道。

“已经好了。”

“嗯……那就上菜吧！让他们二人进来一起吃吧！”皇帝下了决定。

“是”

“儿臣（孙子）拜见父皇（皇爷爷）。”父子二人见了皇帝，急忙跪拜行礼道。

“好好好，”皇帝一看到孙子来了，脸上立刻布满了笑容，仿佛脸上的皱纹都不见了，顿时是荣光焕发，“来来来，坐下，今儿个咱仨一起吃顿饭。孙子，我可准备了你最爱的羊排，要不要。”

一听到羊排，皇长孙大大的眼睛扑棱扑棱地眨着，眼睛里已经是充斥着精光，好似说着“我要吃，快点端上来吧！”。

皇帝看到了长孙一幅馋样，脸上更是布满了慈爱的笑容，举起手挥了挥。宫女们依次端着饭菜，一个一个放到了案几上。皇长孙一看到自己喜欢的羊排，直接撸起了右手的袖子准备直接上手去抓。

“啪!”地一声，是太子的筷子打在了长孙的小手上，“慎儿，要守礼。”太子威严的声音响起来了，皇长孙不情愿的撅起了小嘴，放下手，用筷子乖乖地去夹菜，这模样看起来反而愈发令人喜欢了。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了，桌上的菜肴已经只剩下光盘子了，皇孙吮吸着那沾满油的小手，面前的桌上还摆放着一个啃干净的肋骨。皇帝面带微笑地放下了筷子，用手摸着皇长孙的头，“孙儿可吃饱了？”

皇孙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那样子瞧着十分可爱。

“好好好，”皇帝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孙儿先下去玩吧，饭后注意不要乱跑啊！”

“谢谢皇爷爷。”说着，向皇帝行了个礼，就随侯正出去玩了。

“太子啊！”皇帝仍然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太子，“这顿饭吃的怎么样啊？”

“这饭乃是陛下所赐，荤素搭配，鲜美无比，儿臣十分感激父皇大恩……”

“好了好了，”皇帝无奈地摆了摆手，“此皆非要点。”

“儿臣……儿臣惶恐。”太子于是连忙下了软塌，扣头谢罪道。

皇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碗，碗中还剩下几粒米饭，道：“太子可知这米从何而来？”

“儿臣……不知。”

皇帝缓缓地开了口：“这些米是两淮江南产的，所谓稻饭鱼羹之地，国朝赋税十之三四来自此处。”皇帝有指了指太孙吃剩下的骨头，“这羊可是来自塞北灵武之地，前些年由党项羌人上贡。太子可从中看出什么了吗？”

太子浑身突然颤抖了起来，他慢慢地离开了座位，直接跪下伏低了脑袋，说道：“儿臣……儿臣驽钝，不知陛下深意。请陛下恕罪。”

皇帝扶着把手，从软塌上缓缓地站起身，坚定地脚步踏在大殿上，传来悠长的回声：“太子啊，我朝西患十分严重啊，西北有党项，西南有戎人，如若同时为敌，则必重蹈前梁之覆辙啊！故先帝定下了策略，北联党项南制西戎，这其中的平衡，太子懂吗？”皇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就好似一阵阵惊雷一般，震荡着太子的心灵。

“儿臣驽钝，不知父皇深意。”太子趴在地上，愈发的恭敬了，身子颤颤巍巍地，好像那上了年纪的老人的手一般，在那里止不住地摆动，晃动。

“嗯，太子起来吧。”皇帝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言语命令道。

“儿臣遵旨。”

“太子啊，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皇帝甫一开口，太子背上顿时冷汗丛生，内衣也被浸湿了，双脚发软，作势欲跪下去时，皇帝有开口了：“太子先别着急着跪，朕还有话要说。太子啊，你在朕的这十二个儿子里面，当属最聪明的。一年以前，樊文还在做首相的时候，诸皇子皆与其结交，唯有你不这么做。你早就看出樊文跋扈，不长久。所以你暗中结交朝中年轻俊杰，就只待翻盘的那一日，诸皇子受牵连，但唯有你独善其身。这样，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啊！哈哈哈哈，是也不是，太子？”皇帝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仿佛是一个刚刚得手的老猎户一般。

“扑通”一声，是太子跌在地上的声音，“儿臣……儿臣……儿臣……”太子顿时之间有些语无伦次，“儿臣绝无逆反之心啊，父皇!父皇!父皇!”一边说着，头还在不停地颤抖着，额头上的汗顺着脸流了下来，一点一点的在了地上。

“起来吧。”皇帝吩咐道，“朕可没让你跪。”

太子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低着头，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

“哈哈哈哈，”皇帝突然就笑了，“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有一点国之储君的样子，空有大丈夫之躯，却做女儿态。啧啧啧，你是太子，不要这样唯唯诺诺。要是万一朕百年之后，你如何驾驭群臣啊？”皇帝的言语好似一计计大锤，砸在了太子的心头。

“陛下万寿无疆，怎会百年呢？”

“朕从不讳言身后事？”皇帝迈开缓步，一步步走向太子，缓慢却显得威仪自发。“太子，国之储君也，若储君如此懦弱，将来怎可震慑臣下，御临天下呢？”

“儿臣……儿臣……”太子长了口，却没有说出什么。

“罢了，朕乏了，太子且去吧！”皇帝慵懒地挥了挥手，就背过身去了。

“儿臣告退。”太子躬身行了个礼，迈着碎步就出殿了。

刚一出殿，九月的萧瑟秋风一吹，顿时觉得遍体生凉，浑身打颤。太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襟幞头已经被冷汗浸的透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