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食言了

突然，那黑鬃灵犬的狂吠远远传来，一声哀叫，金凌一个激灵，想起金光瑶之前说过的话，喊道：

金凌（金如兰）仙子快跑，他们要杀你！

须臾，苏涉冒着大雨冲回来，怒不可遏。

金光瑶（孟瑶）怎么？没杀死吗？

苏涉（苏悯善）宗主，属下不力。这狗，竟是个没半点骨气的，有人撑腰就悍勇无比，见势不好打不过，就立即逃跑，还跑得比谁都快！

金光瑶（孟瑶）怕它再引来人，特别是阿岚，听说她现在又有身孕了，可折腾不起。看来……这里得速战速决了。

苏涉（苏悯善）这群废物！我进去催。

突然，殿后传来一狂喜声：“宗主！挖到了！露出一角了！”闻言，金光瑶面露欣喜，快步走入殿后。

魏婴（魏无羡）看来……这金光瑶对小岚岚倒还是真心的，也不枉小岚岚那么替他求情谋划。不过，小岚岚倒是算错了，就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谁杀谁呢。

蓝佳卿魏舅舅，你别担心嘛，我们不会有事的。

魏婴（魏无羡）哟，小丫头，你现在不怕了？刚刚是谁哭哭唧唧，让蓝湛救你的？

蓝佳卿我刚刚那是，那是一时情急，没反应过来嘛。我才多大啊，有事找爹不对吗？再说，不找我爹，找你啊，你行吗？

魏婴（魏无羡）你还真的谢谢你娘！现在看来，面对金光瑶，也只有泽芜君和小岚岚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了。

蓝佳卿我娘又不在这里，我还是感谢感谢我自己吧。

魏婴（魏无羡）感谢你自己？感谢什么？

蓝佳卿会投胎呗！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说说这丫头到底随了谁啊？这哪像是你们姑苏蓝氏出来的人？

想到了什么，魏无羡突然嘿嘿笑了一下。

蓝佳卿你笑什么？怪瘆人的！

魏婴（魏无羡）瘆人？你竟然说我的笑瘆人！我还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蓝湛，我记得姑苏蓝氏的家训有“禁自骄”吧，这小丫头是不是犯了家规？

蓝佳卿魏，魏舅舅~我没惹你吧，你至于挖这么大坑给我吗？

金凌（金如兰）不对，说自己会投胎，这不算“自骄”吧。再说，佳卿说的是事实！

蓝佳卿如兰哥哥，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是有用的嘛，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魏婴（魏无羡）是吗？沐宸，你怎么认为的呢？

蓝霄（蓝沐宸）我……阿爹是云深不知处掌罚的。

言下之意，别问我，问我没用。要那个掌罚的说什么才是什么，他说了算。

蓝湛（蓝忘机）兄长是宗主。

他这个掌罚的，也是要听一宗之主的话。魏无羡要玩，要开玩笑缓和紧张气氛，他陪着。插科打诨，也是因为江澄和金光瑶刚刚的对话。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蓝曦臣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会是被甩锅的那个，还是蓝湛甩给他的。本来这事只有魏无羡和佳卿两个的，而后竟然把所有人都拉进来。

蓝涣（蓝曦臣）……

蓝佳卿大伯，我没有犯家规的，是吧是吧？

金凌（金如兰）佳卿呀，你何必纠结于此呢？你就是犯了家规，被罚了，也没瞧你真正认罚过。

蓝佳卿不不不，这不一样。

金凌（金如兰）有什么不一样的，反正最后你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就你那点事，我们兰陵都听说过了，众所皆知！

蓝佳卿嘿嘿，但那又不是我让他们帮我抄的，他们是自愿的！！

金凌（金如兰）你就靠着他们宠着你，才有恃无恐的吧。

蓝佳卿对呀

金凌（金如兰）你瞧着，马上你就不是最小的那个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得瑟。

蓝佳卿我又不在意，相反的，我高兴极了。

金凌和佳卿两个互相怼着怼着，就远离了中心地带，而魏无羡这边，气氛又突然沉寂下去了。江澄的眼睛一直时不时的看向魏无羡的方向，脸色阴沉，但又不言语。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知道？

蓝湛点点头，魏无羡继续道：

魏婴（魏无羡）是温宁，他什么时候说的？

蓝湛（蓝忘机）你不省人事之时。

魏婴（魏无羡）我们就是这样离开莲花坞的？

蓝湛（蓝忘机）他很过意不去。

魏婴（魏无羡）我再三叮嘱过的，让他不要说的。

江澄（江晚吟）不要什么？！魏无羡，你真无私、真伟大！做尽了好事，还要忍辱负重不让人知道，真让人感到。我是不是该跪下来，哭着感谢你？

听他话语毫不客气，言辞口气里满是讥讽之意，蓝湛面色一寒。这边的动静也早让金凌和佳卿停下来。金凌走到江澄身边，见蓝湛神情不善，连忙挡在江澄之前，生怕蓝湛一掌打死他，急道：

金凌（金如兰）舅舅，你不要说了。

魏无羡的脸色也有点难看起来。他从没指望江澄知道了真相之后会与他冰释前嫌，却也没想到他说话还是这么不好听，沉默片刻，闷声道：

魏婴（魏无羡）我没有让你感谢我。

江澄（江晚吟）那是，做好事不求回报，境界高嘛！和我当然不一样。怪不得父亲在世时，常说你才是那个真正懂得江家家训、有江家之风的人。

魏婴（魏无羡）行了。

江澄（江晚吟）什么行了？！你说行了就行了？你最懂！你什么都强过我！天资修为，灵性心性，你们都懂，我境界低，那我是什么？！

他猛地伸手，似乎要去揪魏无羡的衣领，可是却忘了自己也受伤了。

金凌（金如兰）舅舅，你的伤！

蓝涣（蓝曦臣）江宗主！

蓝湛（蓝忘机）江宗主，注意分寸。

蓝涣（蓝曦臣）江宗主，切勿激动。你再多说，恐怕伤势会更重啊。

江澄（江晚吟）凭什么？魏无羡，你告诉凭什么？！

魏婴（魏无羡）什么凭什么？

江澄（江晚吟）我们江家给了你多少啊？明明我才是他的儿子，我才是云梦江氏的继承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处处被你压一头。养育之恩，甚至是命！我爹，我娘，我姐姐，还有金子轩的命！因为你，只剩下一个没爹没娘的金凌！

金凌周身一震，肩头耷拉下来，神情也萎靡了。魏无羡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江澄（江晚吟）魏无羡，究竟先违背誓言，背叛我们江家的人是谁？你说过，将来我做家主，你就做我的属下，一辈子扶持我，他们姑苏双壁算什么？我们云梦有双杰！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们江家，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是谁说的？！都被你吃下去了吗？

江澄（江晚吟）结果呢？你去护着外人，还是温家的人！你是吃了他们多少米，毫不犹豫地说叛逃就叛逃，你把我们家当什么？！好事都被你做尽了，做了坏事每每总是身不由己，你究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苦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傻瓜一样！

江澄（江晚吟）魏无羡，你欠我们江家多少？我不该恨你吗？我不能恨你吗？！凭什么？凭什么现在我好像还反而对不起你了？凭什么我非要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好像像个丑角一样？！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活该被你的光辉灿烂照得睁不开眼睛吗？！我不该恨你吗？！！

蓝湛身子猛地前倾，金凌惶恐地挡在江澄之前，道：

金凌（金如兰）姑父！我舅舅受伤了！

江澄将金凌扶着他的手狠狠甩开，道：

江澄（江晚吟）让他来！我怕蓝二吗？！

金凌没有防备，摔倒在地上，再抬头，他愣住了。不光是他，魏无羡、蓝湛、蓝曦臣、蓝佳卿、蓝沐宸，全都不动了。因为江澄，哭了。

江澄（江晚吟）凭什么？凭什么？魏无羡，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江澄捏紧了拳头，像是要砸别人，像是要砸自己，最终，还是砸在了地上。

魏婴（魏无羡）因为……我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答应过江枫眠和虞夫人什么，他都牢牢记在心里：好好照顾江澄，扶持江澄。这样一个争强好胜到逼近极端的人，如果得知了这件事，终其一生，都会郁郁不快，痛苦难堪，无法直视自己。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过不去的坎，总是惦记着他是靠着别人的牺牲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这根本不是他的修为和成就。他赢了，也是输了，早就没有资格争强好胜了。

后来，则是因为累金子轩和江厌离因他而死，更没脸让人知道。在那之后告诉江澄这件事，就好像在推卸责任，急于表明自己也是有功之人，告诉江澄你不要恨我，你看，我也是为云梦江氏付出过的。

江澄哭得无声，泪水却已横七竖八爬了满脸。当着人前哭得如此难看，这于曾经的他而言，是绝不可能的事。然而，从今以后的每时每刻，只要这颗金丹还在他体内，还能够运转灵力，他就会永远记得这种感受。

江澄（江晚吟）……你说过，将来我做家主，你就做我的下属，一辈子扶持我，永远不会背叛我们云梦江氏……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沉默片刻，魏无羡才开口道：

魏婴（魏无羡）对不起，我食言了。

江澄摇了摇头，把脸深深埋入手掌之中，半晌，忽然“嗤”的笑了一声，闷声嘲讽道：

江澄（江晚吟）都这种时候了，我还要你来跟我说对不起。我是多金贵的一个人呐。

江澄出言总是带三分讥讽，只是这一次，嘲讽的却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江澄（江晚吟）对不起。

魏婴（魏无羡）……你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就当是我还给江家的。

事到如今，根本没法算谁对不起谁。

江澄（江晚吟）还我父亲，我母亲，我姐姐？

魏婴（魏无羡）这件事情，都不要放在心上了。忘了吧。

这并不是什么他喜欢不断重温的旧事。他不想再被迫回忆一遍自己清醒时被剖丹的感受，也不想被 被迫反复强调提醒，这是什么样的一种付出，代价有多大。

如果是在前世被拆穿这件事，他多半会哈哈哈地反过来安慰江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这么多年没那颗金丹，还不是风生水起地过来了。想打谁打谁，要谁死谁死。”

但是现在，他确实没力气这样云淡风轻地故作潇洒了。凭心而论，他真的没有那么洒脱。这种事那么容易看开的吗？不可能的！

十七八岁的魏无羡，其实骄傲不输江澄。曾经也是灵力强劲，天资过人的。整天摸鱼打鸟，通宵爬墙坑人，照样能遥遥领先，甩苦苦用功的其他同门十八条街。

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不得入眠，想到自己此生都无法再以正统之途登顶、永远也不能使出那令旁人瞠目结舌的惊艳一剑的时候，又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江枫眠没有把他带回莲花坞，可能他这辈子都与仙途无缘，根本不会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玄奇瑰丽的一条道路，只不过是个流落街头、见狗就逃的小混混小乞丐，或者在乡下放牛偷菜，吹吹笛子，混混日子，无从修炼，更不可能有机会结丹，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就当是报答，或者是赎罪。就当从来没有得到过那颗金丹。这么开导自己的次数多了，就真的好像能和表面上一样潇洒不羁，顺便还能在心中半真半假地赞美一下自己的境界。

可是，那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现在，重活一世，都不一样了。

魏婴（魏无羡）呃……你，也别总是记着。虽然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会一直记着的。不过，怎么说呢……我现在真的觉得，都过去了。那些事情……好像都是前世的事了。都放下吧，我们都不要再纠结了。

魏无羡轻轻拂去江澄的泪水，笑了笑。江澄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金凌的搀扶下在蒲团上坐好，调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