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

莲姨吩咐女使上茶，一边看着对面的妇人，这妇人面色绯红，方才听着在外面哭喊着也是中气十足的模样，莲姨心中便猜到了几分，她冷声道：“方才您也闹够了，我们却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如何寻得这里，开口闭口便是要带着子玉回去。你可知南岳楼是什么地方？”

那妇人倒也是厚脸皮，不客气的喝了一盏茶水，想来也是哭喊累了渴了。“夫家姓萧，住哪儿也不必告知于你，我今日只来带我闺女回去，你们这儿不就是江湖九流待的地方？我可是一概不怕的！”

萧氏说的也是十分硬气，不由得挺直腰杆，抬了抬下巴，面露不屑。莲姨倒是轻笑起来，心里鄙夷，却依旧摆出一副端正的样子。“你既已把子玉送进宫中那便就是宫中的人，楼主已向当今圣上讨了子玉姑娘，如今子玉已入了南岳楼，那便是娄家人，算不得你们萧家人了。”

早就明白了，这萧氏不过就是打听到了子玉现在身在南岳楼，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想捞些油水罢了，大多数小门户，家里没什么银子却又要一个劲儿的生孩子，若是女儿便寻了门户做妾室，要么便是卖给酒楼做歌姬，不过就是换些银子添补家用。可是但凡家里是有官的，不论小官还是大官，对待子女的教养都是严谨的，即便不宠爱也绝不会糟蹋自家姑娘。

莲姨心里忍耐下恶心，前朝朝政混乱不堪，才造成这样的局面，如今司徒家贵为皇室，这种风气也消了许多。可是萧氏是个厚脸皮的，只消有银子使，脸皮要或不要对她来说没什么要紧的。

“哟，这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攀了权贵，只想着自己富贵，家里还有好些弟弟妹妹呢！”

萧氏声音尖利，便是在偏厅的子玉也听见了，她心中悲凉，四五岁时倒是常粘着母亲淘气，入了宫也十分想念母亲，可是入了宫后，却再也没有家里的音讯。子玉渐渐长大，许多道理也是明白的，那时入宫的宫女大都是和她一样的遭遇，她怨不得谁。

柳七巧只坐在子玉身边，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对于生父生母的印象根本没有，记事起便是南岳楼，所以她也不懂这萧氏为何寻上门来。

莲姨不答话，静静喝着茶，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这倒是让萧氏摸不着头脑了。许久，莲姨放下茶盏，正色道：“你不过是想要银子，何须扯什么父母情怀的借口。”

“不过我今日告诉你，不论是谁告知你子玉身在这里，将你送来南岳楼门前撒泼。这一次是留你性命，若你再敢近身南岳楼，你这条小命，便交代在这儿了。”

莲姨站起身，神色冷漠，不屑的盯着萧氏，一字一句道：“子玉，你别想带走，她如今不姓萧了，死了这条心吧！”

“南岳楼门前也死过不少人，添上你也无妨。”

她一边说着，身边的女使也紧紧盯着萧氏，手放在剑柄上一副准备好要拔剑杀人的模样。萧氏一个市井妇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此时背上正冒冷汗，全然不知道怎么办。

“你是自己出去，还是......”莲姨话未说完，萧氏倒是赶忙起身一句话也不说的直冲大门走去。

偏厅内的子玉松了一口气，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毕恭毕敬的走出去，对着莲姨行了大礼，声音沙哑道：“让莲姨费心了。”

莲姨扶着她起来，柔声说道：“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你既已入了南岳楼，便要舍弃之前了。从前便与你再无瓜葛，自己要想明白些。”

“莲姨与我说的句句是肺腑良言，楼主给我容身之地，不再受苦楚，教我习武学医，上学堂明事理，南岳楼待我如此厚恩，子玉心里都明白！”子玉已泣不成声，于她来说，自己已是最幸运的了。

莲姨以前总觉得子玉是个藏了许多心事的孩子，之后又瞧她用功上进，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便自觉的加以改正，资质良好却不沾沾自喜，就知道她是个心存善念，明是非善恶的孩子。小小年纪不骄傲自满，不懒惰懈怠，已是很好了。

这件事情之后，再也无人提起，萧氏也没有再寻上门，众人就像商量好一样当做无事发生，子玉自然也是想通了的，世上女子的下场大都是嫁人生子，家境贫寒些也要被卖掉换银钱，能在南岳楼安然度日，对子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几十年之后子玉想起来这事，只觉得像是一场玩笑，再没见过萧氏，也没有萧家的半点音讯。

......

之后的日子非常的平静，子玉给自己下了狠功夫，势必要将霓恬的剑法一一学会，柳七巧在一边拍手是以鼓励。可是待到子玉将一整套剑法熟练学会之后，又是一寒冬将至，霓恬也不好再板着脸做严师，瞅着面前半大不小的子玉，身板还是瘦瘦的，咂咂嘴说表现很好，休息几日罢，为师要去看看狐零咋样了之类的云云。

狐零自那次中毒之后，虽然体内余毒已清，却也后怕，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吃食物品一概都是细心检查之后才用。霓恬更是紧张，放心不下别人，每回都亲身上阵，惹得狐零笑弄她。

“你这般小心翼翼作甚？我可不想吃你剩下的。”

霓恬也不做声，给了狐零一个白眼。

寒冬到了，寒风肆意的吹着，冷的刺骨，却也不见下雪。学堂那处也放了假，子玉总算闲下心来把莲姨交代的医书看完，柳七巧只在一旁坐着刺绣，总算要在年后将这荷包绣完罢。

在一个初雪的日子，还是有事情发生了。

“为何这次年宴只叫楼主去？”狐零愤愤的说道。霓恬紧皱眉头，提出疑问：“去年就去过一次了，瞧着他们没安好心的样子，今年下帖只叫楼主去，怕是要生事？”

娄涵低下头，摩擦着镶金边的红帖子，心中了然，登时生出一股勇气，随抬起头冷哼一声：“凭他生什么事？他怕是皇位坐的稳当了，若非要赶尽杀绝，咱们怕他不成？”

她撂下这句话，不日便带上了惊月等人，又前往北召城皇宫。子玉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总觉得有什么放心不下。

子玉忽觉得脸颊上冰凉，伸手一摸，是雪。

很快，子玉担心的事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