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家幼子

少年只是站在那儿瞧着子玉，只他一人，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看着竟有些不真切。子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一旁的陆曼文挣脱开侍女的手，悲泣着伏到陆曼云尸首前。子玉瞧着也是可怜，男女婚嫁本是喜事，如今却闹成这样，来往的宾客这样多，这样的事传出去，将军府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子玉正心里肺腑着，就瞧见陆夫人与陆老爷走进来，陆夫人上前拉开陆曼文，也是痛哭不已，陆老爷神色不佳，似是有气。

宴厅上的人跑了大半，子玉一行人站在门口更显得尴尬。谁知陆夫人忽的抬头，狠狠朝子玉她们看来。

“瞧着南岳楼的姑娘是要走了？”

听这话是要问罪啊？子玉不免面上一晒，又心里来火。“陆夫人何出此言，方才宴厅上混乱不堪，人群拥挤，如今发生这样的事，闺阁女子不便打扰，自然是要回去的。”

陆夫人看着子玉越瞧越气，也不管贼人是谁，一股脑的全栽给南岳楼。“我们将军府到底是与你们南岳楼有何过节，以至于陷害我儿！我儿今日婚嫁本是喜事，可现在被奸人所杀，现已与我阴阳两隔！我如何不痛心！谁知道这奸人是不是你们南岳楼放进来的！”

“陆夫人你！”柳七巧原本安安静静站在子玉身后，听陆夫人此言，也怒了起来。子玉按住柳七巧的手，将她往身后拉了一把，免得面前这个泼妇做出什么事情来。

惊月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走到子玉身前，冷声道：“陆夫人请出言谨慎。”

陆夫人正欲发作，就被陆老爷拉了一把示意不要再说话了。

“我家二女曼文方才说你看见了贼人？”陆老爷走到正座坐下，吩咐那些小厮将陆曼云的尸首抬出去。子玉看着这架势就知道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

“只不过一个人影，兴许是小女子看错了罢。”

子玉说完，再度走回惊月身后，这种情形还是惊月身边最安全，她抬头看向那少年，两人目光对视，子玉移开目光低下头。

“可是今日参宴的大都是朝廷命官，又怎会下此毒手害我女儿！哼！你们南岳楼仗着声势，胡作非为！”

得了！这陆老爷是一门心思的想栽赃在南岳楼。“我们南岳楼名声清誉，偌大的将军府这样栽赃陷害，我们有什么理由害你女儿。看来陆将军老糊涂了？”惊月冷笑道。

“将军府自家的事情都难办了，怎好意思将我们家姑娘扣留在这里？传出去真是笑话。陆将军有这样的闲心，倒不如尽快着人找到那贼人，与一众女眷在这里牵扯，真是大家风范啊！”惊月嘴不饶人，出言讥讽，眼看着陆老爷与陆夫人脸似黑炭，子玉心中窃喜！

一直站在一侧的羲和瞧见这景象，也是心中惊叹，南岳楼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堂堂将军府被这样讥讽，真是颜面尽失。“陆将军，羲和斗胆说一句，南岳楼今日来的都是小姑娘，原本是贺喜，谁知这里竟混入贼人，贵府小姐惨遭杀害，我们也不便多留，南岳楼素来不问世事，甚至不与京城官宦往来，恐怕不是南岳楼所为。”

惊月目不斜视，等待羲和说完，冷哼一声道。“贵府自己的事情，我们南岳楼不便掺和，先告辞了！”

子玉跟着惊月身后出了门，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羲和，羲和冲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回府的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子玉能明显感觉到惊月面纱下严肃紧绷的脸，子玉心想惨了，回去等着被挨骂吧。倒是柳七巧被吓到了，一直发抖，脸色不是很好。

子玉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柳七巧摇摇头，没有说话，只靠在子玉身侧。子玉只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擦示意安慰。

回到府里，莲姨等在府外，因为柳七巧脸色太过苍白，莲姨便着急的先带回房厢了。子玉跟着惊月来了南岳殿，娄涵已经端坐等着了。

上次子玉没有进到南岳殿，这次子玉才看到了南岳殿的全貌。南岳殿的四周都有高大的书柜围着，上面摆了一捆一捆整齐的卷宗。正厅中央摆着桌椅，四四方方的，看着有些老旧了，有些漆已经被磨损掉了。殿门内的两侧摆着香炉，但是却没有放香点着。

子玉走上前，低着头等待着被问话。惊月走到娄涵身侧悄声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静默良久，子玉看见娄涵起身走到自己的面前，她不敢抬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脸上突然感觉温热一片，子玉不解的抬起头看着娄涵。娄涵轻声道。“今日吓坏了吧？”

子玉摇摇头，回答道：“我没有，倒是七巧妹妹像是被吓病了。”

“今日的事，应该不是冲着南岳楼来的，至于将军府与什么人交恶，我们也不清楚。还好你们没有受伤。”娄涵停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七巧，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南岳楼了，双亲都不在了，当时还是个小娃娃记不得事情。再长大些，莲姨发现她身体很是虚弱，受不得太大的惊吓，似是心悸。所以我们没有让她习武。莲姨也就教她一些医术。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不是将你当做杀手培养，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防身，可以活命！你还小，可是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不安稳，若有一日，起了反乱，只想你和柳七巧能够活下去。我们这一代人的恩怨不该牵扯你们进来，知道吗？”

娄涵怜爱的抚摸着子玉消瘦的脸庞，她心里清楚子玉的底子是有多好，即便是当年的自己也比不上，子玉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习武的人，也非常适合做杀手。子玉来南岳楼不过一年，生性敏感，许多话若不说开，只怕这个孩子会钻死胡同。但是子玉太过懂事了，这么久以来没有一点玩闹的做派。

子玉一开始心里是有芥蒂的，但是这些芥蒂逐渐被埋没，她实在无法将那些想法强加在这些对她好的人身上，她一开始也以为是利用，是培养，是为了将来做柳七巧的替死鬼。可是柳七巧太纯真了，子玉感觉自己内心实在龌龊不堪。

“我......”子玉哽咽道，当自己的心事被拨开来，是十分难堪的。

“我只与你说这些话，出了这个门，是记住还是遗忘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大可以回去想想。”

娄涵说完，转身离去。只留子玉一人，子玉只觉口中酸涩难忍，恍惚中走回了瑞祥阁，走到了柳七巧房门前。她推开门便闻到一股药味，听见里面传来稚嫩的声音。

“子玉姐姐怎么才来呀！”声音俏皮又虚弱，子玉的心房仿佛被温热的手包裹着，柔软，安全，温暖。

她走到柳七巧床榻前，瞧见小蝶在喂药给她，她喝一口就皱眉，却不曾抱怨药苦。子玉接过小蝶的药碗。“你先下去吧。”

药还是热的，子玉端着碗不做声，一口一口的喂给柳七巧，喂完之后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柳七巧看着子玉没说话，觉得奇怪。

“子玉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楼主骂你了？”

子玉摇摇头，替她掖好被角。“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莲姨的医术可好了，说我只要乖乖吃药，总会好的！”柳七巧答道。

“好，你乖乖吃药，我用心习武，以后我再也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子玉温和的说着，安抚柳七巧快些入睡。她凑近些便闻到柳七巧身上好闻的香气，把药味都冲散了。子玉忽觉得眼眶一热，她怎么能这么揣测呢？揣测柳七巧是她做过最错误的事情。

待柳七巧熟睡，她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吩咐屋外的侍女不要随意走动，才回到自己的房内。

夜晚，她躺在床榻上抽泣了很久，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双眼看着窗外的弦月，坚定的承诺着。

第二日，子玉下了学，准时到了霓恬屋外等候。霓恬都觉得惊讶，子玉平时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今天却不同了，仿佛下了狠功夫。不止霓恬，莲姨都觉得很惊讶，这丫头一夜之间开了窍了，变得十分用功。

凉风习习，太阳落了山，映出似火一样的天景。子玉垂着手，内衫已被汗水浸湿了，额前柔软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消失不见，子玉喘着粗气。

“子玉，我新做了个冰糕，你尝尝！”

子玉闻声望去门前，只见小女孩捧着一小碟糕点欢欢喜喜的跑来，背面是霞光，那样的柔和宁静却又灿烂无比。

她笑起来，轻声道：“慢些，别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