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谈

年三十那晚，宫中摆了宴席，大臣及其家眷们带着贺礼进宫赴宴。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好一番热闹景象。

亥时三刻，宴席散尽。

李扶林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了玄极殿，还没来得及休息，外头便有人进来通传，说太后身边的容烟姑姑来了。

李扶林虽有些疲惫，但听说是太后身边的姑姑来了，还是强撑着精神让王公公去把人请进来。

“参见皇上。”

“起来吧。”李扶林揉着有些胀痛的额头，“母后让你来有什么事？”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要事？太后能有什么要事？也罢，晚些时候去看看便是了。

李扶林有气无力地道：“朕知道了，晚些时候再过去，你先退下吧。”

容烟闻言，躬身告退。

次日一早，李扶林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泰康宫。

昨日他委实太过疲累，容烟姑姑走后不久，他就倚在榻上睡着了。王公公以为他在闭目养神，不敢唤他。

等他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明月高悬。

太后已有多年不曾守岁了，此时再去，怕是不妥。是以，李扶林只好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赶过去。

“问母后安。”李扶林微微一躬身，道：“儿子昨日多喝了些，不慎睡了过去。没能及时来看望母后，还望母后莫怪。”

太后倚靠在引枕上，闻言笑道：“无碍，哀家不过是想找官家说几句体己话罢了。”

李扶林走到榻上坐下，手里捧着容烟姑姑呈上来的茶盏问道：“不知母后找儿子有何事？”

太后给身边的容烟姑姑使了个眼色，容烟姑姑立刻带着殿内的宫人退了出去，独留官家与太后两个人在殿内说话。

如此，太后方才缓缓地道：“哀家老了，帮不上官家什么了。好在这脑子还算清楚，倒也能帮小辈们在婚嫁子嗣上拿些主意。”

李扶林道：“劳母后费心了。”

“谈不上费心。”太后摇摇头说，“只是如今两位王妃也快诞下皇嗣了，不知官家心里可有了打算？”

太后与官家是亲生母子，二人关系极好。早些年官家初登帝位，根基尚未稳固之时，多亏了太后从旁帮扶，才能坐稳帝位。

时至今日，就算太后偶尔插手朝政上的事，官家也不会太过生气。况且太后每次都是点到即止，从不过分干涉官家的想法。

李扶林合上茶盏，沉吟片刻道：“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安王妃与成王妃先后有孕，实乃我大玄之幸。想来不久之后，便有皇长孙诞下。只是...栾哥儿到底是庶出子，若是安王妃诞下皇长孙，皇帝可曾做了打算？”

太后说的事情，李扶林并非没有考虑过。他膝下子嗣单薄，昔日李建诚还在时，立储之事自然无需做过多的思量。

可如今李建诚不在了，立储之事难免扑朔迷离了起来。

李郎栾心思缜密、做事谨慎，无疑是眼下最合适的太子人选。但他是淑贵妃所出，再好，也不过是个庶子。

越过嫡子封庶子为太子，只怕难以服众。

偏偏两位王妃还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若是成王妃能够顺利诞下皇长孙，倒是没什么好愁的。

可若是安王妃诞下了皇长孙，那这储君之位，李扶林便需要好生思量一番了。

太后见李扶林久久未曾言语，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那些老臣在乎。两位哥儿都是好孩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官家肯定也不想薄待了谁。只是这个位子，到底只有一个。官家能托付的，也只有一个。”

李扶林沉默半晌，低声道：“儿子省得。戚哥儿打小散漫惯了，等再过几年，他性子沉稳些了，儿子再看看。”

太后知道官家心里有了主意，遂点了点头，笑道：“官家自己有主意便好。”

“还须母后时时提点。”

“哀家如今也提点不了你多少了。今日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李扶林垂眸，“母后但说无妨。”

“哀家听闻新上任的定北军统帅用兵如神，不过一年便收回了南方的大部分郡县。”

李扶林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没有说话。

太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放缓了语速，接着道：“待定北军班师回朝，官家必然是要赏的。可这定北军统帅已经承袭了爵位，宫里又没有适龄的公主，到时候官家要赏些什么呢？”

“有功之臣，总是要赏的。”李扶林语气微顿，“母后有什么好主意吗？”

李扶林相信，太后既然提起了这件事，必然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太后笑了笑，反而说起了她第一次见到顾家兄弟时的场景：“哀家第一次见顾家两兄弟的时候就想着，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可转念一想，既是父子，长得像些也不是什么怪事。”

李扶林知道太后说的是谁。他第一次见到顾珩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可惜再像，终究是两个人。”太后似是想起了昔年往事，言语间有些许怀念，“倒是曜哥儿，他和栾哥儿一处说话的时候，哀家竟像是看到了官家和边哥儿。你们少时来哀家这请安，也是这般光景。”

李扶林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搭话。顾珩曜的确更像他的父亲，这也是李扶林对他百般纵容的原因之一。

“虽是兄弟，却各有千秋。辰哥儿是个有主意的，想得多、看得远。这定北侯府以后，还是得指着辰哥儿。可他尚未娶亲，又没有子嗣，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

说到这，太后顿了顿，确定皇帝没什么话要说，方才继续道：“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李扶林低垂着眼眸，话语中听不出喜怒：“母后说的是。”

“好在这定北侯府还有一位嫡子，可这曜哥儿...”太后皱了皱眉，“他的脾性，官家想必也是知道的。只怕到时候，还得让栾哥儿他们帮衬着些。”

李扶林眸色微沉，眼底划过一丝狠戾：“这是自然。”

太后看了他一眼，母子连心，太后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便道：“官家有什么想法，还得早做打算才是。哀家乏了，官家也早些回去罢。”

李扶林从太后宫里出来，王公公问他可要去皇后宫中用晚膳。今儿个是正月初一，按规矩，的确是要去皇后宫里的。

李扶林思索片刻，还是让人去未央宫说了一声，他今晚直接宿在玄极殿。另一边，他又让王公公去把陆庭籍找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是时候，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