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尚书府】
赵尚书挥退下人，只留了两个儿子在书房内。
赵毕藤早已按耐不住，此时书房中只有他们父子三人，他也不再顾忌，“父亲，我们为何不直接……那样不是更有利于父亲所谋之事吗？”
赵尚书看了他一眼，到底是年轻，还欠些火候，看不清这京都里的人心。
“毕藤，有些人，动得也动不得。火随风长，借势即可。”赵尚书不急不缓地道。
赵毕藤表情费解，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赵毕符作为兄长，更早入朝堂，也更稳重。
赵尚书说的模凌两可，赵毕符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明白了。
官家不会也不能让顾珩曜出事。顾珩曜是他用来牵制定北军的唯一筹码，失了这个筹码，输的只会是官家。
毕竟，顾珩辰不是他的父亲。
赵尚书看得清楚，顾珩曜不会出什么大事，想要一劳永逸不过是痴人说梦，好在他也不需要什么一劳永逸。
一段建立在猜忌之上的君臣之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当平衡他们的筹码被动摇，虽不会顷刻间土崩瓦解，却也会在彼此之间留下深深的裂痕。而这些裂痕，会成为他的一步棋，一步可以控制的棋。
“可是父亲您不是传信过去了吗？”赵毕符有些不解。
赵尚书嗤笑道：“贼子宵小，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有几分本事。”
机会稍纵即逝，能不能抓住它做点什么，端看各自的本事了。
建武二十三年八月，定北军抵达前线。九月，战报传来，我军已过淮水，驻扎靖州。
李扶林接到战报时，正在御书房里与大臣们议事，闻此捷报，拊掌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底下的大臣也纷纷贺喜，赵尚书上前一步道：“顾帅颇有其父之风，年纪虽轻，却是骁勇善战、处变不惊。假以时日定能率领我军平复叛乱，收复疆土。”
李扶林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前线大捷，明晚朕在宫中设宴，庆祝庆祝。这段时间，诸位爱卿也辛苦了。”
“谢皇上恩典，此乃臣等份内之事。”
李扶林挥退了大臣们，王公公进来通传：“大家，顾二公子来了。”
“曜哥儿？他来了会在外头好好等着？”李扶林奇怪地道。
顾珩曜哪次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王公公说：“是，两位王爷也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李扶林挑眉，怪不得今天顾珩曜这么守规矩。原来是外头有人跟他一道等着。
“让他们进来吧。”李扶林道。
王公公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着三个人进来了。
三人行了礼后，李扶林让几人坐下说话。
茶都还没上，顾珩曜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官家，阿兄他们是不是已经过了淮水？”
李扶林道：“定北军在靖州驻扎。明晚朕会在宴清台设宴。”
“设宴？”顾珩曜不讨厌宴会，但是他讨厌这种大臣们聚在一起的宴会，又死板又无趣。
李扶林晓得他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不过这次可由不得他耍性子了，“你这次可不许偷懒了。”
顾珩曜撇撇嘴，没再说话。
到时候偷偷溜了便是，谁能管得着他？
李扶林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在某些方面，这小子可比他兄长不省心多了。
李郎栾和李戚和当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想让顾珩曜老老实实地呆在晚宴上，除非顾珩辰现在就从靖州赶回来。
有他看着，顾珩曜或许还真能呆到晚宴结束。
李扶林不再纠结宴会的事，转而似笑非笑地道：“这次珩辰平乱有功，朕理应好好封赏他。不过，他已经承袭了定北侯的爵位，如今朕该拿什么来奖赏他呢？”
说罢，李扶林的目光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顾珩曜，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李郎栾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打算接话。
李戚和倒是很高兴，也很努力地在思考着。
国内三公四侯的位置已经定了，定北侯是不可能变成定北公的。即便皇上答应了，三位国公也不会答应，但是这次平叛功劳极大，不赏，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李戚和试探着道：“大将军？”
李扶林不置可否，挥了挥手，示意三人先跪安，他要好好想想。
“大将军……珩辰今年才二十岁吧。”李扶林踱步到露台，“二十岁，守边袭爵时都二十三了。”
王公公道：“是。老奴现在都还记得当初顾侯爷袭爵的时候，这一转眼的功夫，几位王爷公子都大了。”
皇宫的露台建得极高，李扶林的手扶在红色的栏杆上。
青砖从御书房前一直铺到宫门，李扶林看到走在路上的顾珩曜三人，感慨道：“是啊，都大了。”
顾珩曜没急着回洗华殿，李郎栾和李戚和难得进宫一趟，他可得抓紧时间说道说道。不然等他们走了，他就只能对着洗华殿里的那棵老树叨叨了。
“宫里太无聊了，”顾珩曜苦着脸抱怨道，“你们再不来，我可就要憋出毛病来了。”
李戚和笑道：“这天底下能把你憋出毛病的地方恐怕还没有吧？我听说你前几天还把西域进贡的一只番狗放到御书房里去了，吓了父皇一跳。”
“可不是？”李郎栾补充道，“当时还有大臣在里头，被你这一折腾，事也没得议了，全被那番狗搅和了。”
顾珩曜嘀嘀咕咕地道：“我这不是看他老人家憋得慌，就帮了他一把。”
李郎栾失笑，听说过替圣上分忧的，没听说过这么分忧的。
李戚和更是笑得话都说不顺了：“你…好叫父皇赏你一顿板子，你就晓得了。”
哪儿有这么帮忙的？放狗近御书房，古往今来怕是只有这位顾二公子敢这么干了。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宫门前，顾珩曜一边同李戚和说着话，一边还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宫门外热闹的大街。
好想出去啊……他想醉仙楼的酒了，还有老刘头的烤鸭。
李郎栾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无奈地道：“你可消停会儿吧，等珩辰回来了，你自然就能回侯府了。”
顾珩曜咂吧咂吧嘴，能不能出去不是问题的本质，问题的本质是，他馋啊！
上次他是偷拿了一个采买小太监的腰牌，才跑了出去。被抓回来后，李扶林干脆让看守宫门的禁卫把他记住了。
搞得现在禁卫一看到他在宫门附近溜达，就恨不得跟在他屁股后头，生怕他跑了。
顾珩曜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李戚和腰间的令牌，脑内灵光一闪。
他出不去，别人能出去啊！他让李戚和他们下次帮忙带一点进来不就行了？
顾珩曜把李戚和拉到一边，勾着他的脖子贼兮兮地道：“兄弟，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
“你下次来的时候，帮我带几坛醉仙酿来。”顾珩曜想了想，补充道：“还有老刘头的烤鸭。”
“？？？？”李戚和这下真觉得顾珩曜被憋出毛病来了，“宫里平时不准带东西进来，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害死你有什么好处？”
“……”
好像还真没有！
顾珩曜又道：“你帮我带点，就说是带给皇上的。我们到时候留给他一坛，其他的我们拿到洗华殿去喝。”
李戚和还是有些犹豫：“不行……”
“你在外头也没法喝吧？醉仙楼的醉仙酿啊，你真不想？”顾珩曜怂恿道，“你带进来，喝完了回去就跟你媳妇儿说，是皇上赏的。她不就……”说到这，顾珩曜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李戚和的确很久没喝了，说不馋那是假的。顾珩曜这么叨叨一通，他居然真的有点心动。
李戚和想想自家王妃，又想想醉仙楼的醉仙酿，一咬牙道：“行，但不能带烤鸭。”
“？你放衣服里不就行了。”
“不行，那玩意儿味太大了。”
他才不要带着一身烤鸭味去上朝。
绝对，不要。
顾珩曜耸耸肩，“行吧，到时候让御膳房炸点花生吧。”
李郎栾在一旁听了个全程，没有什么表示。
顾珩曜和李戚和又合计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便愉快地分开了。
顾珩曜走在回洗华殿的路上，心里美滋滋的。马上就能喝到心心念念的醉仙酿了，终于不用再忍受宫里那起子果酒了。
“阿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顾珩曜回过头，一手持折扇的青衫男子站在宫门外，见他看过去了，还挥了挥手。
“司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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