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活下去

这十年也算过得很快了。

我用尽全力侧身翻过来，这地下的湿气吸进嘴里，疼得我想还不如窒息，死这儿也清净。

好想就这么躺着睡了啊。

什么九门，什么汪家……我什么都不想再掺和进去了。

失去了那么多，到头来想做个普通人，倒是我的奢望。

求老天爷果然没什么用，它要你周围的人都走，就不会让任何人留下。

就这样吧，沙海里头我走运出来了，到这儿就算死了，也值得。

也许在那边，还能看到他们。

只是……

只是苦了胖子，他没回，我又走了。

那个黑将，反正已经快死了，称呼不妥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它慢慢走到我边儿上，我还能勉强睁开眼看它。

“哈，你也想我死……”

我惨淡地扯着嘴皮笑了下。

这时候它愣了下，消减了先前的暴戾，半蹲下身仔细看我，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的熟人，确认他的身份。

蹲下来的时候我听见铁器磕到地面的声音，他两只往里头弯的钩爪剥开我的衣服，于是我能清楚听见面前的棉衣被撕成条条的声音，胸膛瞬间被冷风灌入包裹，尽管我全身都疼，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不是……”

鬼将自言自语，声音低沉，但年纪不大的模样。

“咳咳，是，什么？”

“不是，不是主公……那就，”他缓缓站起来，两手举到半空，就快狠狠砸下，“去死吧！”

就这样吧。

我在他起身的时候就闭上眼。

不再有任何留恋，走得也了然洒脱。

不曾想下一秒我就听见了他的哀嚎。

“啊！啊啊啊——”

紧接着我的耳边就“哐当哐当”地落下重物。

我下意识撑开眼转头看去，那张模糊的鬼脸就对着我，黑洞洞的仿佛像个没有尽头的漩涡。

他现在似乎十分愤怒，因为我近距离看着他的脖颈处慢慢涌上淡蓝的火光，很快他就站起身。我清楚地看见他站直身子那一刻，一团黑影就狂扑上去啃咬得他嗷嗷大叫，全然失了刚才的威风。

“给本将滚下去！滚！”

那团黑影对他的谩骂视若无睹，继续扒在他身上胡乱撕咬。

黑将妄图两手勾住他撞到地上，却因为速度太慢，勾了个空，那团黑影往上一跃就跳到他的背后继续啃噬。

这个大块头毕竟不够灵活，跟那团黑影比起来，简直不要太狼狈。

我不敢多看多想，只觉得这是个机会，活下去的机会。

于是在他们缠斗的时候，我就慢慢翻身过去，敞露的胸膛贴地，冻得我眼皮和嘴唇都在打颤。

翻过以后，两臂和身体内部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咬紧牙关，很快就咬出血来。

我的匕首和蜡烛都在我右边不远处，但伸直手臂去够它们却还有一段距离。

无奈之下我只好慢慢撑起身，我把力气都挤到两脚上，往上轻轻蹬。

每蹬一次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人踢了一脚，灼灼得疼。

我好容易弓着身子颤巍巍地站起，眼泪就掉下来，生生痛出来的。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趁着它们死斗，我赶紧离开这里。

我站在原地吐出几口污浊的湿气。

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慢慢蹲下，尽量不动上半身，硬动起两手拿了匕首和蜡烛就扶墙而起。

毕竟是鬼物，它们的缠斗还没有结束，于是我一手把蜡烛和匕首握在一起，一手扶着石墙往回路走去。

一路上我边走边回头看，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上身的疼痛仿佛要把我的肉身扯碎，我却硬要将它拼好，还要狂奔。

快点……再快点！

吴邪你他娘的一定……一定要撑住……

我沉重地喘气，肺部已经负荷太多，不得不停下来。

这条长长的道还是远不见口，我慢慢坐下靠着石壁，这时候刚才没空管的两臂就开始罢工，我已经疼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它们渐渐麻木起来。

别在这个时候动不了啊……妈的。

我在心头愤恨地骂着自己的两个手和越发疼痛的上身，光靠两条腿怎么跑得出去？

如果……如果他们都还在这……

我闭上眼，想到从前。

潘子的小三爷，胖子的那句天真和他少见的笑仿佛就在昨日……

“小三爷！”

“天真！”

“吴邪。”

随着远处那个黑将极其凄惨的一声嘶叫，我睁开眼，决心一定要活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