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益阳侯

承恩公府。

幕僚范行很是头疼，做幕僚这一行，主公要是听得进去劝还行，要是听不进去劝一味的作死，那就足以让幕僚呕出老血了。

很明显，承恩公和金成大长公主，就属于后者。

承恩公和金成大长公主也很郁闷。

靖德帝令袁氏族中子弟回京后，着吏部从新议职，久久没有复用，就是明显晾着他们了。作为袁氏宗族中的族长承恩公和宗妇金成大长公主，肩膀上的担子明显重了许多。袁家族人卸职归来，失去了经济来源，没有了朝廷俸禄的他们，都有一大家子要养。一个月两个月还行，一年半载的，积蓄就花的七七八八，都求到族长和宗妇头上来了。

承恩公府接济个两三回，自家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大笔银子哗哗流出去，进项有限，饶是一向财大气粗的金成大长公主，也有些撑不住。

这件事的起因，就是承恩公老夫人见不得褚晏宁好，陛下赐婚褚晏宁为四皇子妃，老夫人就想着，怎么着都得给褚晏宁添点儿堵，她老人家的脑回路一向清奇，活到她这把地位，根本无需隐忍，直接进宫去见太后闺女，就撺掇着太后闺女给四皇子另寻闺秀。

此事当然没成，还搞得满城风雨。褚家是士族，承恩公府是外戚，袁太后政治素养本就不在线，承恩公老夫人那政治素养，还不及她闺女。两个政治素养加起来都凑不够及格线的人，上下一蹿腾，惹的清流人士十分不满。士族忠于皇权，崇尚忠君爱国，谁做皇帝他们效忠谁，又不是外戚的奴才！靖德帝亲书的圣旨赐的婚，岂容外戚置喙？

金成大长公主也实在没料到承恩公老夫人一出手，又是一招臭棋。其实想想也是，这位老夫人哪懂政治啊！她完全是躺赢的人生，这身份这地位，不懂政治也没人敢拿她怎么样，反正她说什么话，别人也不敢反驳，恭维还来不及呢，当然是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日子过的那是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

是啊！谁当权时还需隐忍呢？自古以来，谁有权利谁自由，在承恩公老夫人这里，更是自由的不得了。

自由惯了的承恩公老夫人，完全没想过外孙靖德帝。可是，老夫人不想着，承恩公和金成大长公主可不敢不想着，这不，就把靖德帝给得罪了！

所以，别以为外戚家就能为所欲为了，要是外戚真这么自由，干嘛还上赶着把闺女送进皇帝家呢！

靖德帝压根不用去问承恩公老夫人怎样想，直接把这笔账记到了承恩公和金成大长公主头上！

现下把幕僚范行叫来，承恩公连声叹气：“再没料到是这么个结果。”

范行道：“事到如今，已经证明，承恩公府走慈宁宫这条路子，是行不通的。”太后是个傻的，可她生的儿子不傻，不仅不傻，还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帝王！承恩公老夫人连番三次的在太后跟前煽风点火，孰可忍孰不可忍，靖德帝可不是属包子的皇帝。

金成大长公主极为认同，就听范行道：“外戚之家，靠女人行事，本就不是家族长久之道。古今往来多少外戚之家，因为跟皇帝背道而驰，而灰飞烟灭？”

外戚之家，本就是依赖着帝王而活，如果站在帝王的对立面，你说还有好果子吃吗？

承恩公激灵灵一下，道：“范先生说的在理，在理。”

瞬间感觉背后的汗都出来了。

他可没想着站在靖德帝的对立面啊！

参加会议的还有承恩公和金成大长公主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承恩公世子，二儿子自小爱舞枪弄棒，被靖德帝下旨召回帝都之前，正跟益州边境上的南蛮人打仗呢！这应该是袁氏族中子弟里面，最大的一个官了，在袁氏一族中，也是靖德帝最器重的子弟，靖德帝封为益阳侯。

承恩公世子虽自来平庸在家吃祖业，与弟弟外出建军功不同，但是就范行所说一事，还是赞同的：“母亲就不应该在祖母跟前总是说昭阳郡主的不是，使得祖母对昭阳郡主意见大的很！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祖母竟有给四皇子另找妃子的想头儿！这昭阳郡主的婚事，是陛下赐的，岂能祖母跟太后姑妈一说，陛下就改主意了呢！”怎么能跟陛下唱反调呢！

金成大长公主被儿子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多年的公主脾气养成了，一时改不掉，沉下脸：“你懂什么！”

益阳侯见哥哥被训，换个话题，转头看向范行：“范先生，咱们府上，跟这个昭阳郡主，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范行端起茶碗，呷一口茶，缓缓道：“倒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范行就向益阳侯讲了一遍褚晏宁与承恩公府的恩恩怨怨，一字不落，不偏不倚，讲完后，还给益阳侯普及了一下褚晏宁在尚书府的所作所为，很是公允。

范行讲完后，益州中郎将沉思片刻，就抬头看着承恩公道：“父亲母亲，恕儿子直言，昭阳郡主于咱们府上，实在没什么深仇大恨，就郡主第一次来咱们府上，说的那些话，在外人看来，不过十一二岁孩童戏言罢了，咱们就因此去针对昭阳郡主，实在是有失体统！即便胜了，也胜之不武，口头上赢过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呢？”

顿一顿，益阳侯接着道：“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事，值得承恩公府动用祖母去进言吗？叫外头人看了笑话，以为咱们府上没气量，容不下一个孩子。”

范行道：“侯爷此话极是。”

益阳侯道：“大丈夫立世，当堂堂正正，使些阴诡之计，恕我不能认同。”

益阳侯知道自己母亲金成大长公主的一些小心思，母亲因为当年受太成大长公主压制，所以看人家外孙女不顺眼，但这也是内宅妇人的嫉妒心作祟，在益阳侯看来，这不能成为针对昭阳郡主的理由，不够堂堂正正。

金成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道：“这次，我真的没跟老夫人建议过要给四皇子选别家闺秀。”这是承恩公老夫人自己个想出来的馊主意。

益阳侯心底叹一声，也不好就此事再说母亲什么，只是道：“咱们府上，以后不要再去招惹昭阳郡主，尽可能交好，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

承恩公点头应下，金成大长公主与范行对视一眼，不经意的移开，范行道：“族中子弟丢官罢职，陛下已对承恩公府惩以小戒……”

益阳侯道：“明日我进宫，向陛下说明此事，以承恩公府的名义，向陛下请罪。”

承恩公张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益阳侯转过头看向他爹，承恩公登时再没开口。

承恩公多年来在金成大长公主的淫威下，被压制的胆小又谨慎，益阳侯看看他爹，心底叹一口气，唉，家宅之中的妇人，终究成不了大事啊！

翌日，益阳侯进宫觐见陛下，靖德帝遣退内侍，留下益阳侯一个人，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益阳侯出宫的第二天，靖德帝着吏部，起复袁氏子弟。

幕僚范行苦劝金成大长公主：“要成大事，就要获得朝中大部分人的支持，士族更是不可小觑。殿下不可因小失大啊！”

金成大长公主也深知，范行和儿子益阳侯说的对，不能去得罪昭阳郡主，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太成皇姐当年压制她、给她留下的阴影，每每看见褚晏宁跟太成皇姐当年一样漠视她的眼神，她都恨不得上去掐死她，但是，终究不能，他们都拦着她，不让她这么做，她只能把这种恨，放在心里。

范行知道金成大长公主恨屋及乌，但是每次承恩公府出招，都指使着承恩公老夫人去当出头鸟，这老夫人政治水平实在有限的很，也是范行所没有料到的。

唉，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些，有些点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