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公主府里。
安平公主也在跟褚翔抱怨,道:“你说晏宁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吴江王到底是高祖皇后亲封的,也是太祖皇帝默认了不纳税的,陛下都没说什么呢!”
褚翔道:“承恩公府里的事,咱们就不要掺和了。尚书府自有说法儿,晏宁也是为她外祖母抱不平。”
安平公主气结:承恩公府出一个皇后,不是更好吗!更能加重她安平公主的政治身份哪!承恩公府可是她的舅家。
褚翔不再言语,吩咐小厮备车,他去趟尚书府。
尚书府里。
褚尚书听闻褚太太讲完整个事情的经过,沉思许久,道:“晏宁这一番不称臣不纳贡,关于吴江自成一国的言论,承恩公府的袁九儿立后这事儿,可就泡汤了。”
褚尚书不信褚晏宁没有提前准备,他自小养大褚晏宁,深知褚晏宁行事,每一步都有谋算,可比他两个儿子强多了。
褚尚书道:“晏宁,你可是有意而为之?”
褚晏宁答道:“是陛下欲这样为之。”
褚尚书一惊,道:“陛下何时说过?”
褚晏宁淡定的喝口茶,不言语。褚尚书想一想,原来,原来真是这样么?
褚太太见半晌无人说话,有些着急,道:“老爷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呀?”
怎么回事呀?褚老爷也不言语了。
幕僚文先生会心一笑,道:“郡主阳谋,算无遗策。这世间,有的是人行阴诡之事,却少有人堂而皇之行阳谋。阳谋本在阴谋之上,内宅妇人多的是用阴诡之计,昭阳郡主生而坦荡,自是看不上阴谋诡计。”
文先生对着褚太太道:“夫人,宫中有贵妃,已为掌事宫妃,你愿意让贵妃头上再添一位皇后吗?”
褚太太摇摇头:她才不愿意呢!
文先生道:“重要的是,陛下也是这么想的。陛下不欲众多皇子之上,再添一位年岁相差无几的嫡母,且出身金成大长公主之女。吴江王在吴地经营多年,若不是陛下不愿百姓遭受战火之苦,岂能容忍至今?”
褚尚书点点头,道:“我倒不若晏宁看的准确。”简在帝心,哪是朝中老臣哟,应当是褚晏宁才对。
可惜靖德帝没接触过褚晏宁。
褚尚书这个惋惜的。
褚翔赶到尚书府的时候,幕僚文先生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褚太太梳理清楚,文先生讲的简单,褚太太也明白过来了。
褚太太见褚翔心急如焚的赶来,道:“什么事这样急?”
褚翔道:“晏宁可好?”
褚晏宁笑笑,道:“二叔在公主府多日,还记得关心我,侄女真有些受宠若惊。”
褚翔笑起来,道:“这不有空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众人一起笑起来。
褚翔见尚书府气氛并不那么紧张,也就放下心来。他是清楚褚晏宁的本事的,也知道褚晏宁今日在承恩公府一番言论,帝都城今日凡是前去赴宴的豪门大家中,必然都在谈论这件事。承恩公府袁九儿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要立后的事,褚翔知道,今日过后,这事儿是不成了。
褚翔道:“近日晏宁还是尽量少出门。”别的不怕,就怕金成大长公主报复,闺阁中的女孩子,妇人多用些阴诡手段,毁人清誉。褚翔怕褚晏宁被金成大长公主盯上。
褚晏宁道:“这吴江王,怕也会有所动作。”吴江王都是司马昭之心了,多日来的谋划功亏一篑,褚晏宁不信吴江王会继续龟缩于吴地。
褚尚书道:“尚书府就是你的依靠,必要的时候,我们必然会为你出头。”尚书府也不是属包子的,就软的让别人白白欺负。
褚晏宁道:“就怕到时候,尚书府也是有心无力。”
褚尚书道:“能到这么严重的时候?”
褚晏宁道:“若我是承恩公府,就必然要去找太后娘娘做主,哭诉一番,然后逼得太后想办法。”
褚翔道:“我让安平公主这几天去慈宁宫守着太后。”尚主成亲后这些日子,褚翔也是跟安平公主处出来些情分的,毕竟是探花之才,搞定个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
褚晏宁道:“西凉可还安稳?”
褚尚书和褚翔都不可思议的望着褚晏宁,大家正在说着承恩公府呢,怎么突然就扯到西凉去了。
褚晏宁道:“上回我听秦伯施说过一回,西凉王自破了西潼关后,也元气大伤,身后中了一箭,回去后又被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给毒死了。”
褚尚书在朝中,倒是也知道点,道:“陛下派援军赶到的时候,西凉王已从西潼关抢掠后撤退。抚远大将军率军追赶三百里,直把西凉王迫击到吐鲁番境内。”
褚晏宁点头,道:“我若是吴江王,必要将西凉、北地、南越联合起来,打陛下个措手不及。”
褚尚书谨慎地四下看了看,心里好悬没给褚晏宁的话吓个大跟头,褚尚书道:“现在西凉国王已死,西凉国正四分五裂哪!”
褚晏宁道:“听说西凉新王也不过三十有二,还年轻的很哪!”
褚翔道:“西凉旧王到底有多少个儿子?”
褚晏宁道:“慧真大师曾有幸去过一回西凉,西凉旧王有二十五个儿子。”
褚翔道:“西凉屡犯我边境,真是可恶至极!”
褚晏宁道:“此时正是时机。西凉国内四分五裂,倘有得力人士在西潼关驻守,助西凉国一臂之力,那我朝可得几十年太平不止。”
褚翔沉默了。
褚尚书道:“这个人选,必将是熟悉西凉国内情形的……”
褚翔心跳突然加快,他自尚主以来,也曾想过建功立业,无奈陛下给派的都是闲差。
如果驻守西潼关,将本就四分五裂的西凉国,再搅上个四分五裂,那这将是被载入史册的壮举。
大丈夫在世,当顶天立地,干一番事业,比现在做悠闲的驸马要强的多。褚翔想的热血沸腾。
褚翔道:“父亲,我愿上本,奏明陛下,前去西潼关任职。”
褚太太一听,头摇成个拨浪鼓:“不行不行!”大儿子大儿媳妇守了一辈子西潼关,最后大儿媳妇壮烈牺牲了,大儿子废了。现在小儿子又要去那蛮荒之地,褚太太坚决不同意。
褚尚书倒是赞同,帝都城大员的位子都是满的,六部九卿,无人不是三头六臂。世家大族,虽说褚翔是探花,但是三年一届科举,探花也不值什么钱了。不尚主时,褚翔还能在翰林院熬一熬,没准熬个一二十年,也能封阁拜相,但是一尚主,这前程上,就是富贵有余,清贵不足了。
褚家是士族,自然不希望家中子弟仕途就此打住,倘能去西潼关任职,于朝廷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褚尚书道:“陛下已遣抚远大将军率大军十万驻西潼关。”说是十万,其实也就四五万,十万是算上军队家眷一起的。
但那也比大儿子他们强啊,大儿子他们,当时国家久经战乱,人口严重不足,西潼关驻守撑死了也就五万,实质上只有两万,但那也死死顶住西潼关一个月,才被攻破。待援军到时,大儿媳妇英勇就义了。
褚太太还是不同意丈夫和小儿子的做法,她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不得宝贝似的看着!
褚太太道:“咱们家富贵已是不缺,阿翔已经尚主,下一辈子孙的爵位也是有了,去那蛮荒之地做什么呢?”
褚翔道:“母亲,我自问寒窗苦读十年有余,不是为了一朝尚主图谋富贵的。儿子就想大丈夫在世,有一番作为,好被后人敬仰。”
褚太太抹起了眼泪:“你大哥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不让去,自己非要去,结果呢?”结果当然是儿媳妇挂了,大儿子跟疯了没什么两样,两个孙子也去向不明,丢的无影无踪。
褚翔道:“褚桥褚梁还未找到,我也是于心不安。大哥就这两个儿子,倘若他们下落不明,大嫂在泉下也不能瞑目。我此去西潼关,正好可以帮着找一找。”
说到孙子,褚太太沉默了。她也很是担忧两个孙子,援军赶到西潼关大将军府的时候,大将军府已被西凉王烧的渣子都不剩,两个孙子不知去向。
褚晏宁也沉默了。这是她的心病,两个哥哥遥不知所踪,陛下已令朝廷发下悬赏文书,但是这三年来杳无音信。
褚尚书也不说话,这事儿提起来他心里就发堵。
褚翔问褚晏宁:“承恩公府现在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呢,他们接下来可能料到有什么动作?”
褚晏宁道:“他们必定会去慈宁宫,求助于太后娘娘。”
褚晏宁料事如神。翌日,金成大长公主公主就携承恩公老夫人进宫哭诉去了。
慈宁宫。
承恩公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原是想夸夸昭阳那孩子,我也没说什么呀,结果她就,她就在咱们府里说起吴江王来了。”
金成大长公主气的直冲承恩公老夫人翻白眼儿:这是什么猪队友哟!
金成大长公主道:“婆母,太后娘娘原是体谅咱们承恩公府,想让咱们承恩公府再出一后位,咱们本也商量好了的,让九儿进宫,但是现在被那丫头一搅合,陛下那里,怕是不愿呢!”
袁太后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听得云里雾里,道:“九儿本就是进宫来做皇后的呀!怎么了呢?昭阳是怎么回事啊?”
袁太后已经忘了昭阳郡主了。看,昭阳郡主这事儿,还没人说到太后跟前来。
金成大长公主公主提口气,便添油加醋的对袁太后说起来袁九儿及竿晏上的事,当然说的过程中,她自动的把她嫉妒太成辅政大长公主的话,给忽略了。
袁太后一听就炸了:“昭阳是褚贵妃的侄女儿?给我把褚贵妃给叫过来,她家这是什么意思?拦着不想让皇帝立九儿,等着立她吗?哼!她想的倒美!”
袁太后用她神一般的逻辑,就在慈宁宫把褚贵妃给骂了个半死。
金成大长公主公主一听,袁太后这是把仇恨对象给弄错了,便又赶紧把袁太后的思绪给拉回来:“不是褚贵妃。是褚家那丫头,昭阳郡主。她外祖母,是太成辅政大长公主。”
提起太成辅政大长公主,果然摸对了袁太后的脉。袁太后道:“太成辅政活着时做哀家的小姑子,就一直把持着朝政,拦着不让皇帝封我为太后。哀家好不容易挨到她死了,怎么还要受她后人的气?”
金成大长公主见袁太后回转了,终于松口气,道:“可不是嘛,我当时就认为娘娘是极好的,人又厚道,宫里再没有比娘娘更好的了。先帝的那些嫔妃呀,我就觉得娘娘最好,还给先帝生下这么优秀的陛下。”
袁太后一直以今上为傲,提起皇帝那是一个自豪:“咱们皇帝呀,最是勤奋了。小时候才那么点大,就读那么多书,会那么多学问。”
金成大长公主道:“娘娘,你可得为承恩公府做主啊!”
袁太后道:“你放心,有哀家在,这皇后,就得是出在袁家,我才能认她!”
金成大长公主道:“娘娘如此厚爱,我们可怎么担得起呢。”
承恩公老夫人见太后闺女表态了,也十分欢喜,道:“我就说我闺女再没错的。”
承恩公老夫人和金成大长公主在袁太后跟前吹完风,就出宫去了。
崇明殿。
靖德帝静静的听完内侍汇报,没说话,挥挥手打发人下去了。
内侍公公见靖德帝神色不渝,便壮着胆上前道:“陛下,您的茶凉了,老奴给您换一杯。”
没有任何预兆下,靖德帝拿起手边的茶杯,便狠狠的砸向墙。
“砰”的一声,杯子碎成了渣。崇明殿的内侍公公、宫女顿时吓的呼吸都不敢大声。
哼!吴江王以为在帝都城有个妹妹,嫁给了太后的哥哥,就能控制住太后了吗?还皇后只能出自袁家,好大的胆子!
靖德帝不能骂他娘,便在心底里把吴江王金成大长公主骂了个半死。
当然,也只能是心里骂一骂。
金成大长公主嫁的,是他的舅舅。
靖德帝深深的为他娘的智商发愁。
袁太后也是奇人,宫人出身,没有读过一本书,字也不识得几个,运道却好的不一般。做宫人时乖巧懂事,得先帝元后张皇后青眼,张皇后病重时,袁宫人给先帝端了一杯茶,先帝就看中了,睡了一觉,睡出个儿子来,还是先帝独子。
靖德帝从小跟着他祖母长大,后来跟着姑妈,对他亲娘袁太后的感情委实很一般,但也是个不错的孝子。只能说是不错。
靖德帝自然不会事事听他娘袁太后的,就像袁太后说的,皇后只能出自袁家,靖德帝就不会遵从。
褚晏宁听闻到“皇后只能出自袁家”这种话时,也不得不为承恩公府的手段感到好笑:有本事说一个江山是袁家打下来的试试。
褚晏宁感到深深的好笑,她笑着对何有昌家的媳妇儿说:“这些赏钱拿去,让褚府的下人噤口。”
褚太太不解:“承恩公府的人怎么回事?怎么干什么事都传的帝都城沸沸扬扬?”
褚晏宁道:“这定不是承恩公府的人传出来的。幕后有黑手,推了承恩公府一把。”
褚太太更加糊涂了:“这是怎么说?”
褚晏宁道:“承恩公府要想促成袁九儿为后,就必须得行事低调,不张扬,这符合陛下的性情。如此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袁家要出皇后,这是利用舆论逼陛下就范,陛下岂能如承恩公府所愿?”如果陛下不傻,就不会立袁氏女为后。
皇权至上,岂能容他人亵渎?
褚太太点头,道:“太后娘娘到底有没有说过皇后只能出自袁家这种话?”
褚晏宁喝口茶,道:“太后嘛……”太后有没有说过这种话,褚晏宁是不知道的,但是承恩公府明目张胆的去利用了太后,这就很可恶了。
幕后黑手推了承恩公府一把,太后说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全帝都城的人都认为太后说了皇后只能出自袁家这种话了。
褚晏宁笑道:“祖母放心吧,陛下不可能立后的。”
褚太太道:“你能肯定?”
褚晏宁道:“以前不能肯定,现今能肯定了。”
陛下会立后?不,陛下不是想要立后,陛下是想让帝都城的黑手们自己露出马脚来,陛下好一网打尽。
帝都城的士族们在一夜之间,都听说了太后说的皇后只能出自袁家,于是,第二天的朝堂上,御史们的弹劾奏折像雪花一样飞到了靖德帝的桌案上。
甚至连北地、南越国,都闻知了消息,发来祝贺。
靖德帝一气之下,又摔了一套茶杯。
承恩公府立马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饶是金成大长公主,也没想到事态发展到她不可控制。御史们的弹劾深深的扎了她的心:
“承恩公府目无君上,金成大长公主眼里可还有陛下?”
“袁氏九儿无才无德,更是一介妒妇,闻说曾经打死过丫环。”
“吴江王居心叵测,留金成大长公主在帝都城收集情报,趁机离间陛下与太后。”
……
承恩公站在朝堂上,听着御史们雪花一样的弹劾,差点没晕过去。
金成大长公主羞愤不已,她也摔了一套杯子。
袁九儿颜面尽失,气的差点上吊,被丫环拦下来了。
事态终于朝着承恩公府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御史们虽然不敢直接弹劾袁太后,但是弹劾承恩公府也就跟弹劾袁太后差不多了。
御史们言辞激烈锋锐,袁太后在宫里也是听说了,原本正在慈宁宫教训褚贵妃痴心妄想呢,结果听到掌事嬷嬷汇报,袁太后直接背过气去了。
褚贵妃一见袁太后背过气去,连忙唤宫人叫来太医。太医一针下去,将袁太后扎醒。
褚贵妃差宫女将靖德帝从崇明殿直接请过来,袁太后醒来一见靖德帝,就那个哭啊:“皇帝呀,你就眼看着他们这么欺负哀家嘛!你是皇帝,怎么能任由他们羞辱你外祖母家呢!”
靖德帝没理会袁太后的哭诉,直接当着太后面下旨,将承恩公府由一等公爵降为二等了。
袁太后一听哭的更厉害了。靖德帝头也没回的走了。
承恩公和金成大长公主接完圣旨,也不敢告诉承恩公老夫人,怕老夫人受不住。要是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没了,承恩公府可就什么依靠也没了。
此事,就随着陛下降旨承恩公府告一段落了。
陛下降旨后,袁氏女为后的新闻,又被另一桩事件给盖了过去。
啥事儿?不是别的事,是褚家尚了主的小儿子褚翔,又自请要去西潼关了。
帝都城人人都知道,褚家大儿媳妇是牺牲在西潼关的,大儿子回来后也跟疯了似的,跑去守媳妇儿的陵墓去了。
朝中的老狐狸们,听到褚翔的启奏后,都以为听错了。
帝都城的人都认为,褚尚书褚太太这心胸真开阔,总共就俩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前线送。
主要是褚晏宁她娘死在西潼关死的太惨了,她娘名气太大,辅政公主她闺女,所以牺牲了帝都人就格外关注些。
褚翔带着安平公主到尚书府。安平公主自婚后这是第二次到尚书府,第一次是婚后第二天给公婆敬茶。
安平公主平时都住公主府,褚翔只是偶尔回来尚书府小住。尚书府也给褚翔和安平公主修了新宅子,扩大了整个院子。安平公主带着公主府的女官、丫环婆子安顿好,便跟着褚翔一起来到褚太太的牡丹院。
褚尚书今日休沐。褚翔和安平公主给公婆行礼问安,其实褚尚书和褚太太哪敢让皇家公主行礼啊,公主刚要意思一下,褚太太连忙眼疾手快扶住了公主。
褚晏宁和褚晏荣也给安平公主见过礼。
褚晏宁自承恩公府袁九儿及竿晏后声名鹊起,安平公主也有耳闻,只是那天安平公主与长平长公主一道同行,去的晚,没赶上金成大长公主与褚晏宁打口舌仗。
事后听闻别人谈起褚晏宁是如何如何伶俐,安平公主就不喜欢褚晏宁了,觉得这女孩子太厉害不好。
她还是更喜欢乖巧的褚晏荣一些。
故而,安平公主与褚晏荣在一旁聊帝都城的新鲜衣饰、首饰花样儿,把褚晏宁晾在一旁。
褚晏宁也不生气,她仿佛没看到这一幕一般,坐在椅子上淡定的喝着茶,听着安平公主与褚晏荣一唱一和的在聊天。
褚尚书、褚太太和褚翔见状,也是无奈。褚家觉得褚晏宁优秀,安平公主不这么认为啊,再说安平公主不喜欢褚晏宁也是有原因的,她名义上的舅舅家本来要出皇后的,结果被褚晏宁给搅黄了。
褚翔递上折子没几天,靖德帝的批复就下来了,只有一个字:准。
这就意味着褚翔要出行了。
褚翔要走,就得带着安平公主一起走。安平公主也没啥意见,她对新婚的丈夫也是极满意的,探花之才,人好性格也好,对她又格外包容,所以丈夫在褚晏宁去参加过袁九儿及竿晏后,要求她见天儿的去太后娘娘那里守着,她也没说不愿意。
褚翔是这么说的:“公主既已嫁给我,就需相信我。褚家是公主的夫家,我不论何时何地,都是站在公主这一边的,而公主,则需跟为夫同心就好。”
褚翔心里是担心安平公主的立场的,这位公主自小无父无母,养在太后膝下战战兢兢的过,时刻以太后的喜好为己任,在宫里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太后娘家承恩公府,安平公主是不敢得罪的。对于褚晏宁发表的那一番言论,安平公主虽心里表示认同,但是在公主心里,承恩公府还是她的舅家的,舅家到底要比一个夫家侄女亲些。
褚尚书与褚太太见褚晏宁并无任何不愉快,脸上表情如故,仍然是淡定的,沉稳的,喝茶。褚尚书和褚太太心里也就放开了。
安平公主与褚晏荣聊到兴起,道:“后日是长平姐姐办的桂花宴,晏荣可与我一道前去?”
褚晏荣也很兴奋,长平长公主是今上的亲妹妹,长平长公主府里的十里金桂是出了名的漂亮,每到冬季,长平长公主都会举行桂花宴,请的都是帝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褚晏宁自然也是接到长平长公主的帖子的。
褚尚书和褚太太见安平公主愿意带自家女孩子出门长长见识,也是很欣慰,这就是儿子的本事了,可见跟安平公主两个人的感情还是很和睦的,不然安平公主也不会提携自家家庶出的女孩子了。
安平公主对着褚晏宁道:“昭阳郡主是接到帖子的,介时咱们一道同去。”
不待褚晏宁答话,褚太太就连忙赶在前头答复安平公主:“公主殿下邀请,晏宁本该前去,不过后日,我娘家来人,晏宁怕是要跟着我一起招待了。晏荣跟着公主去罢!”
安平公主在宴请褚晏宁同行的时候是有些担心的 ,她自来胆小,带着褚晏宁一道同去,她怕褚晏宁到时再说些自成一国的话,长平长公主可不是金成大长公主那么好糊弄,就怕到时候闹起来不好看。
这会儿听到婆婆说褚晏宁不去了,安平公主心里慢慢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用同行了,阿弥陀佛!
褚翔见公主媳妇儿愿意带褚家女孩子一道同去,也很高兴。回公主府的路上,又暗暗的捏了好几把公主的手。
长平长公主的桂花宴很热闹,人来人往,褚晏荣一直紧紧跟着安平公主,她在短时间内,跟安平公主建立起了还算比较深厚的感情,褚太太也觉得褚晏荣有进步,至少在交际上,可以够得上一个大户人家合格的少奶奶了。
待到褚晏荣随着安平公主落座,坐在上首的长平长公主突然笑道:“我给太成姑妈的外孙女昭阳郡主也下了帖子,没见过来同我请安。”
褚晏宁荣一听,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回长公主,大姐姐身体有恙,怕来了过了病气,故托我给长公主带了礼物,愿长公主殿下安康。”
长平长公主摆摆手,身边的女官上前接过了礼,长公主道:“上回承恩公府,我去的晚了,没赏她什么东西,今我也赏她一对儿玉镯、十匹彩锻,回府时你带回去。”
褚晏荣恭恭敬敬:“我替大姐姐谢长公主赏。”
长平长公主见褚晏荣低眉顺眼,这昭阳郡主也没来,实在有些没意思,便回头与安平公主一道闲话去了。
长平长公主回头进宫对靖德帝说道:“这帝都城是有些人不怀好意,谣言害人,皇兄哪,我看昭阳郡主是个明理的人。”
靖德帝闻言,心下想,那是你没惹到她。
褚翔去西潼关,褚太太再三不舍,也是明白这是要去建功立业的,就不哭天抹泪的拦着了。倒是宫里的袁太后,听闻安平公主要去西潼关,颇有些不舍,道:“帝都城可是没有地方做官了?可让皇帝给你驸马安排一个好点的官儿,别去西潼关那里受罪了。”
听,袁太后的想法儿,觉得这江山就是她儿子的,亲戚们做官儿,都只要跟皇帝儿子说一声就成。
褚翔就有些笑不开了,感觉太后这智商,没法儿交流了。
安平公主有办法,道:“娘娘若是想我,我就常常差人捎信回来。”
袁太后一听,觉得可行,道:“对!那边儿皇帝说天天有人来送信呢,到时候你就一块儿捎过来。”
“哎!”
辞别了太后娘娘,褚翔带着安平公主又去拜别了陛下,到了离家的日子,褚翔带着公主媳妇儿,正式出发去西潼关了。
褚晏宁目送着他们走远,想起了她娘。她存着关于她娘的记忆不多了,印象中,她娘抱着她,笑呵呵地问:“晏宁喜欢什么哪?娘带你去街上买。”
她娘,已经在地下沉睡很久了。
安安静静的睡吧,这江山还在,大仇总有得报的一天。只要仇人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承恩公府里,金成大长公主一听褚翔要去西潼关了,对着幕僚范先生道:“褚家又有儿子要去西潼关送难了。”
范先生四下张望一回,对着金成大长公主道:“公主殿下讲话,可要防隔墙有耳。”
金成大长公主道:“驸马今日不在,你我可随意些。”
范幕僚道:“殿下,吴江王再三叮嘱在下,要尽力辅佐殿下。范某拼尽一身才学,要让殿下达成心愿,却不曾想,一招败得昭阳郡主之手。”
金成大长公主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这也怪我不谨慎,让那丫头钻了空子。”
范幕僚道:“殿下,太后娘娘那皇后只能出自袁家的话,我调查过了,不是褚家做的。”
金成大长公主惊讶道:“不是他家,还会有谁?”
范幕僚朝着南边方向指了指:“殿下,你莫不是忘了戚家?”
金成大长公主公主突然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你是说宫里戚贵妃娘家?”
范幕僚无奈的笑笑:“这帝都城哪还有第二个戚家?”
金成大长公主眯着眼,道:“我倒是忘了戚家!便宜了他们!”
范幕僚摇摇头,金成大长公主已是年过不惑,却还是浮躁的不像样儿。难怪吴江王不放心啊!
范幕僚在心底里暗暗的感叹:怪不得高祖皇后在世时,为金成大长公主订下太后娘家这门亲事,高祖皇后有远见哪!倘不是太后她娘这块大招牌顶着,就凭金成大长公主这智商,早在帝都城被人碾的渣子都不剩了。
范增感叹归感叹,该效力也还是得效力。
慈宁宫。
靖德帝下朝后过来同袁太后说说话儿,午饭便留在慈宁宫享用了。袁太后见着儿子的面儿,进食也觉得格外香些。
靖德帝同袁太后道:“母后近来可有空闲?”
不等靖德帝再说话,袁太后忙道:“有空,哀家一天到晚的,可哪有事情好做呢?”
袁太后感叹一下:“以前在先帝先皇后身边儿做宫女时,还端个茶倒个水啥的,现在这些事,哪还轮的着哀家来做哟!”
靖德帝掩着嘴咳一声,示意袁太后别再当着宫女内侍的面儿这么说了,可袁太后也不懂哪,还在继续:“哀家看哪,你现在身边儿,可就没有像当年哀家这样的人儿!”言下之意对妃子们不满的很。
靖得帝清清嗓子,道:“母后这是哪里的话,朕身边的人够用。”
靖德帝接着说:“母后若是有空,可着诸诰命们带着闺女们来宫里赏花饮宴,母后可帮着几个皇孙们相看媳妇儿。”
袁太后一听这话,来劲了:“哀家帮着相看,皇帝可满意?”
靖德帝笑笑:“哪能不满意呢?”
袁太后一口应下,道:“我看你舅家九儿就很好,原本想给你说来做皇后的,但是被昭阳那丫头给坏了事,现在九儿找婆家都难哪!御史们都盯着哪!”
靖德帝一愣,道:“母后,袁氏九儿,就由袁家去做主吧。”
袁太后道:“那我这就叫几家诰命夫人们带着闺女们进宫。”几个孙子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打心眼里的疼他们。
靖德帝安顿了要事,略说几句,就回了崇明殿。
梧桐院。
丁香在报:“那个人也奇怪,醒了一直不怎么说话,问他从哪儿来的也不说,就说要见姑娘,谢救命之恩。”
褚晏宁道:“让管事安排个住处给他吧,先不急着见。”
近来诸事繁多,又是三年一届春闱快到了,秦相府里的秦伯施却出了大事。
事情是这样的,秦府嫡长子买来的一个小妾,嫡长子还没来得及睡呢,就发现喝醉酒的秦伯施躺在了这个小妾的床上,手里还拉着小妾的衣裳不撒手,这个小妾又羞又气,觉得没脸见人,上吊自尽了。
这件事闹得阖帝都人人皆知。
褚晏宁听完管事的汇报,便知道秦伯施的仕途是完了。一个名声有污的人,就算学识再渊博,也中不了榜。朝廷对于两榜进士的道德要求很高,别说自个儿有污点,就是家族里有了污点,也中不了。
褚晏宁给裴文瑜捎去了口信,裴文瑜来的很快。见到了褚晏宁,裴文瑜也是直摇头叹气:“我和伯施两个,在悦来居一起喝的酒,也没喝醉啊,我们还一起走路回府的,半道上分的手。第二天我就听说了这件事,这明显是有人做了手脚。”
褚晏宁也极为认同,道:“这明显就是不想让伯施上榜。”
裴文瑜点点头,道:“凭借伯施兄的才华,这次上榜稳稳的,但是现在,恐怕……”没戏了。
褚晏宁道:“文瑜,可替我告知一趟伯施?”
裴文瑜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褚晏宁道:“若伯施有意,让他来替我做些买卖吧。”仕途是别想了,此事一出,怕是秦相也会受些牵连。
裴文瑜道:“也好,总得有个人帮他一把。”
褚晏宁道:“此前我母亲留给我的铺子,在京城的有宁掌柜帮我看着,但是西潼关那边还有一些,没个人实在不放心,伯施若有意,他可去西潼关那边?我二叔在那边,我写封信拖他照看一二。”
裴文瑜应下,起身去了秦相府。
秦伯施下帖子到尚书府的时候,褚太太正在犹豫:“晏宁,这秦伯施吧,我原看着他是个好人,也不像做出这种事的主,这怎么就……”
顿了顿,褚太太道:“晏宁,这人,还是不要见了吧?”
褚晏宁道:“祖母,秦家这事儿,咱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是秦府内宅里那些阴私手段,秦伯施的为人咱们都是清楚的,他不是做这样事的人,倘若在这个时候,咱们不见他,相当于对他落井下石了,那在别人眼里,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褚太太道:“毕竟这事儿在帝都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我恐对你名誉有损。”
褚晏宁道:“我不怕有损名誉,秦府做这事儿的目的,就是春闱时不让秦伯施榜上有名的。秦伯施此人的才华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若无此事,此次必中。出了这事,怕是春闱就难了。我现在不帮他一把,他在这帝都城,也无人可帮。”
褚太太道:“你是好心,可是你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
褚晏宁道:“我一向不喜内宅妇人这些阴私手段,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从来不会影响我对于一个人的判断。照我说,难道世间就只有阴谋不成?阴谋之上,还有阳谋。大路朝天,自来邪不压正,正正经经阳谋,靠着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难道不比这些阴私手段更令人心服?”
褚太太只好作罢。她就是担心褚晏宁,这样风口浪尖上去见秦伯施,留给别人口实,实在不好。但是褚晏宁说的也有道理,褚太太自认为也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她便允了。
秦伯施进来行过礼,褚晏宁看着他没说话。秦伯施的神情并没有别人说上去那么憔悴,似乎秦府这事与他毫无关系,行礼落座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褚晏宁心里点点头,就是得这样的人才,才能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有这样的风度。
褚晏宁道:“文瑜可替我传话?”
秦伯施道:“我也有意离开帝都城,想四处看一看。”
褚晏宁道:“我母亲在西潼关还有些生意,没有收回来,不如劳烦伯施替我跑一趟?”
秦伯施点点头,应下来。秦伯施此时心里对褚晏宁很感激,裴文瑜来秦府看他的时候,对于他的处境也是唏嘘不已,一个劲的摇头叹气。
对于秦府出的这件事,秦伯施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他酒醒时,就看到他身边一个女人在哭哭啼啼。他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大哥刚买来的小妾,彼时众人已经闯进门来。
后来,就传的帝都城人人皆知。
裴文瑜带话给他,说尚书府大姑娘褚晏宁想让他替她去西潼关跑一趟,接管下褚晏宁母亲留在那边的生意。他当时心里就很感动,是啊,唯有此时离开帝都城,谣言才能逐渐散去。
春闱,是考不成了。背上这样的名声,就算一身才华,主考官也会在看见他名字的那一刻,从榜上革去。
秦伯施拱手道:“定不负姑娘所托。”此刻,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出了这事后,只有裴文瑜和褚晏宁对他伸出援手,别的朋友听闻此事,也烟消云散,走在大街上也装作不认识他,生怕声名受影响。
秦伯施道:“姑娘不怕受我连累吗?”
褚晏宁道:“我知伯施你不是做出这样事的人。”
秦伯施哽咽了,一个大男人差点就流泪了。他忍住没哭,眼圈有点红。
连日来受的委屈,此刻涌上心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褚太太见状,道:“伯施你是个好孩子,你这一去西潼关,也替我捎封信给晏宁他二叔。”
秦伯施点点头,道:“伯母放心,伯施一定带到。”
褚太太笑一笑,吩咐厨房加菜,留秦伯施吃过午饭,方才回府。
吃完饭,褚晏宁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她一边走路,一边琢磨,不一会儿,叫来百合:“去把那天救得那人带到牡丹院等我。”
褚太太还未午睡,就见家丁带来一个男人,相貌还挺俊朗。褚太太问道:“这是什么人?”
若兰悄悄在褚太太耳边嘀咕几句,褚太太明白了,吩咐若兰:“去把晏宁叫来。”
褚晏宁来的很快,见状,便对着褚太太道:“祖母,此人被咱们救下后,他不愿离开褚府,想在褚府谋生。咱们府里,目前也没有适合他的好活计,我打算,让他与伯施一道去西潼关。这样伯施路上也有人作伴。”
褚太太见褚晏宁都安排好了,道:“此人可有一技之长?”
褚晏宁笑笑没说话。站在下首的男人拱手答道:“回老夫人,鄙人会些武艺。”
褚太太点点头,道:“那你可愿去西潼关?”
来人答道:“愿意。”
褚太太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既救了你,本该送你回家,你可有家室?”
来人答:“我叫张三儿,自小无父无母,闲来练些拳脚,后来村子里闹了瘟疫,我是逃难来帝都的,幸得遇见了老夫人和大姑娘,我愿在褚府侍奉老夫人和大姑娘。”
褚晏宁道:“张三儿,你跟着秦伯施一道去西潼关,你会些武艺,到时候你护得秦伯施周全便是,回来有重赏。”
张三儿领命而去。
褚太太有些明白了,问褚晏宁:“你是怕秦府在路上加害秦伯施?”
褚晏宁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褚太太点点头,心下很以为是,但是对于张三儿,褚太太有点不放心,道:“张三儿此人,既然会些武艺,何至于会饿晕?”
褚晏宁道:“会些武艺之人,饿过时辰也会有晕眩之症,医书上曾有记载。”
褚太太道:“你就这么放心,让他随着秦伯施同去?”
褚晏宁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人既为咱们所救,在褚府这些日子,我也令人观察过,可信,可用之。”
褚太太不再作声,她信得过褚晏宁。
褚晏宁喝着茶,便与褚太太说些别的欢乐事,逗得褚太太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