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定国公府

梧桐院，将近入秋。

褚晏宁她娘的孝期，快一年了，褚晏宁算着，到安福寺给她娘做个道场。

请示过褚尚书和褚太太后，褚晏宁吩咐管事媳妇和百合，才买所需要的物件。

管家和百合应下之后，管家说道：“大姑娘，京郊西山别院管事来报，邻村一个庄子，有良田五百亩，想叫您打发个人过去看看，合适的话就买下来。”

褚晏宁道：“待我禀过祖母，回话给他。你带他下去喝些茶稍等片刻。”

管事应了退下。

褚晏宁来到牡丹院的时候，就听到褚太太和褚翔在屋子里头说话。褚晏宁一挑门帘，进门就见褚太太正坐在榻上乐呵呵的在笑。

褚晏宁给二位行过礼后，笑道：“祖母，可是有什么喜事？”

褚太太乐呵呵的道：“你二叔的喜事儿。”

褚晏宁一听便明白了，佯装着问：“可是媒婆踏破了咱家门槛儿？”

褚太太和褚翔一并笑起来，褚太太道：“那倒不是！是定国公府遣人来问，阿翔可有中意之人。”

褚翔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晏宁可别说出去。事儿还不一定呢！”

褚晏宁道：“放心，出的你口，进的我耳，不传他人。”

褚太太和褚翔一起笑，接着说起话来。

褚晏宁插一句嘴：“祖母，二叔，莫怪我说话直，二叔这婚事，怕不能成。”

褚太太大吃一惊，问道：“这是为何？”

褚晏宁便说开了：“祖父怕就不能应允。另者，今年春闱大比之年，中三甲者，唯二叔一个未婚男子，怕陛下已有安排。”

褚翔愣住了，褚太太也愣了，互相看看，再看看褚晏宁。

褚晏宁道：“祖父难道事先没有跟祖母提过关于二叔的婚事吗？”

褚太太道：“提是提过，以前也有媒人来问，你祖父说是，等到春闱之后再给你二叔议亲。”

褚晏宁明白了，很多官宦子弟都是这样的，等到春闱后能议到一门不错的亲事。世家豪门联姻，是讲究门当户对的。话本子里那些世家公子爱上平民家的姑娘，那也是仅存在于话本子里的，真正的高门大户，家族是不太可能给嫡出子弟娶一房没有任何助力的嫡妻的。

士族与士族之间，联姻也更能稳固政权。所以嫡妻不仅仅是生儿育女、管理内帷，嫡妻身后的家族，才是士族的所看重的。

褚翔愣了半晌，回神：“晏宁，你是说陛下会指婚？”

褚晏宁喝口茶，道：“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褚太太也回过神来了：儿子本是探花，现在进了翰林院，那就是未来的储相。要是陛下指婚，指到一门得体的亲事还好，如果陛下要是看上了小儿子，用来尚公主，这买卖可不太好。

大儿子娶个公主家的闺女就够令人愁的了，别人家都是媳妇儿给婆婆晨昏定省，她倒好，不给大儿媳妇请安就算不错了，大儿媳妇她娘那么彪悍！帝都谁人不怕。

更别提她那大儿媳妇，打从过门，就没给她这做婆婆的晨昏定省过，她也不敢要求哪！亲家母太厉害。

小儿子再尚一个公主回来，她这做婆婆的，可要熬到什么时候哟！

褚太太都要愁死了。

褚翔不懂得他娘心里的想法，他对于陛下指婚没有太高的要求，陛下是个英明的君主，单看执政后的一系列时政，就不是个昏聩的，更不可能在他的亲事上面拿捏他，给他指一门不想当的婚事。

褚翔就想着门当户对就行，求个心意相通，男人嘛，心思放在内宅不好，前程总归比妇人重要。他可不是他兄长那样的。

想了一会儿，褚翔也不想了。陛下指婚也是不一定的事儿，再说指婚，也是体面。

褚太太有点儿小心思，不愿意让小儿子知道，便说道：“陛下指婚，这不知哪家闺秀……”要是指来门不当户不对的，她可是不愿意的。

褚翔道：“晏宁，你的眼光，二叔自是比不上，你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二叔现在也觉得，定国公府家的事，不一定能成了。”

定国公府家的嫡出二姑娘，他有幸见过一回。容貌娇美，举止端庄，十足一个大家闺秀。得知定国公府遣媒人过来，褚翔还小小的窃喜了下。

现在听褚晏宁一说，他也就把这念头给放下了。他毕竟是个男人，十多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家族培养他是为了什么，他还是知道的，大哥已经让父亲母亲操碎了心，他再不能让他们操心了。

褚晏宁道：“你们平时忙，不过没在这上头注意罢了。”

褚翔不这么认为，这份洞察先机的才能，饶是他中了探花，也自认不及褚晏宁。

褚晏宁跟褚太太汇报了京郊西山别院的置地事件，褚太太道：“晏宁看着办就好。”

褚晏宁点点头，道：“待我娘孝期满一年，做过了道场，我就去西郊别院查看下地形，如果是百姓自愿出卖的，那就买下。”

褚太太赞同，道：“是这么个理儿。”

褚翔道：“晏宁哪日去？我可与你一道。”

褚晏宁一笑：“二叔等我信儿，择个你休沐日，咱们再去。”

褚翔道：“好，到时我再请上几位朋友，一道同往。”

褚晏宁笑着点头。

褚尚书很快自朝里回来了，进屋褚太太就问他：“阿翔的亲事，老爷可有什么打算？”

褚尚书道：“夫人可有看好的姑娘？”

褚太太道：“定国公府今日遣媒人前来，欲说嫡二姑娘，晏宁说，陛下那里对阿翔另有打算。”

“哦？晏宁怎么说？”

褚太太道：“晏宁那意思，是说阿翔是三甲中的唯一未婚男子，恐陛下那里已有计划。”

褚尚书心中微微一动，没作声。

难道褚晏宁已经猜到陛下的意思了？

褚太太见褚老爷没说话，有些着急：“老爷，你说晏宁说的，可是有准？”

褚老爷道：“晏宁这孩子，在我们跟前十来年，你可曾见她料错过一回？”褚晏宁向来算无遗策。

褚太太一惊：“难道陛下真要指婚？”

褚太太忙道：“陛下打算指婚哪家闺秀？”

褚尚书道：“谁说陛下一定要指婚给别家闺秀？”

褚太太道：“难不成陛下还要指婚给老二亲闺女不成？”陛下他闺女，辈分也不对哪！

要真是陛下他亲闺女，褚太太可真不乐意。皇家这一摊子事，她就不爱掺和。

褚尚书道：“李驸马去徽地查案，近来有些眉目了。陛下已接到奏报，跟定国公府有关，今日定国公在崇明殿前跪了一个时辰。”

褚太太大惊：“定国公府在徽地军中有人？”

帝都城的豪门都知道，太成辅政大长公主当年，可是把四大开国公府：定平英卫四个国公家的军权都收回来了，四大国公家只有世袭国公衔，而无军中权。这定国公府，可是吃了豹子胆？

褚尚书道：“定国公府这亲事，不能结，等等看吧。”

第二天，震惊帝都城的一件大事发生了：陛下命人查抄了定国公府，连带定国公府远在晋地的老家，也命人一并查抄了。阖族一千多人口，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女眷及剩余家丁奴役，发配至黑河为奴。

黑河，就是今天的黑龙江一带，差不多去与高丽鲜卑人为伍了。

偌大一个定国公府，顷刻间崩塌。

褚晏宁、褚晏荣正在褚太太屋子里喝茶闲话，何有昌媳妇儿来报：

“定国公府门口的大街上戒严了，官兵在定国公府抓人！”

褚太太手里的茶碗一抖，差点没摔了。褚太太心惊，定国公府这是摊上大事儿了啊！

褚晏宁打一手势，大丫环丁香端上一等封荷包，赏了何有昌媳妇儿。褚晏宁道：“再去打探。”

何有昌媳妇儿出去了。

褚太太抚抚胸口，心咚咚咚的跳哪跳个不停。太吓人了！瞥褚晏宁一眼，褚晏宁还如以往一般，端坐，沉稳的很。褚太太这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褚太太心想：自家这不是没事吗！自家跟陛下可是姻亲，屋子里还坐着一个郡主，怕啥！

褚晏荣很害怕，她长这么大，没经过这样的事。抄家灭族，那么多人，她想想就觉得恐怖，她也不敢想。

看看褚晏宁，看看褚太太，褚晏荣觉得自家应该学着镇定些。

褚晏宁淡定的喝着茶。她认为这事太过正常，杀良冒功，这事罪不容诛。定国公府的手伸的太长，陛下剁一剁也好。

崇明殿。

朝中大臣们人心惶惶，永安侯发来的密奏中，到底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涉及到自己？

各个老狐狸都在心里仔仔细细的掂量，跟定国公府有些关联的人家，这会想着怎么赶紧撇清干系，都怕靖德帝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褚尚书站着，闭目养神，心里想着褚晏宁当时在分析抵报时的场景，他心下庆幸哪！幸亏那天抵报落在家里了，正好被褚晏宁给看见，细心的褚晏宁立马就嗅出了里面的不寻常。

这要是褚晏宁没发现，褚尚书也不会往深里想这份抵报的真假，要是六部当时递上去了，哪天定国公府东窗事发，自个儿脖子上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而家族的结局，也跟今日的定国公府差不多。

褚尚书庆幸哪，心底里暗暗的庆幸。他不得不说，虽然大儿子不靠谱，但是大儿子给他生的这大孙女，却是靠谱的了不得。

靖德帝大怒：“朕对定国公，何曾有一丝亏欠？他干这祸国殃民的勾当？就是朕的姑妈，太成姑妈当年辅政时，也是对定国公信任有加，定国公今日敢如此欺瞒朕，真是罪不可恕！”

定国公府在徽地军中的子弟杀民冒功，此事一经查出，举朝震惊。

靖德帝气的要疯，史官们的笔杆子可不是闲的，这在史料上记一笔，好大喜功的恶名儿他是跑不了了，事实上他也没有好大喜功啊！这个遭天杀的定国公！

想想史书记载，靖德帝的头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