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捧杀

褚太太心下感叹一回，再看看夹着包子吃的正欢的褚晏荣，竟有些不适应。

褚晏宁当然不是生来就对柳姨娘这么冷淡的，小时候她也去过柳姨娘院里找褚晏荣玩，回回柳姨娘就哄着她把身上的配饰赏给妹妹玩。褚晏宁的奶嬷嬷周嬷嬷很是看不惯，每每都要叮嘱褚晏宁三四遍：“柳姨娘那等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大姑娘不要理她，咱们以后不要跟她说话，没得低了身份。”

待到褚晏宁大了一些，读了些书，明白了些道理，也觉得周嬷嬷话糙理不糙，柳姨娘是她爹的妾室，却总以长辈的身份来跟她说话，妾室，不过奴仆而已，凭什么呢。索性不理。

柳姨娘见褚晏宁没说话，自己呵呵笑两声，道：“咱家晏宁哪，人聪明又有本事，咱家人谁不说晏宁好呢。晏荣可要学着些才好。”

褚晏宁“噗嗤”一乐，笑出声来，想柳姨娘这话，跟周嬷嬷说的一个样，自己是知道内情，不然还以为柳姨娘窃听来的。

褚晏荣看着褚晏宁喷笑就特别不爽，我阿娘好心赞你一句，你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褚晏荣是个喜怒随心的人，心下不爽，便要讲：“大姐姐何故发笑？”

褚晏宁拈起帕子擦擦唇角，道：“我也不知怎地，心中突然就一喜，就笑了。想来，明儿是初一，祖母进宫请安的日子，这一喜，或是吉兆，许是宫里贵妃姑妈有喜事。”

褚晏荣气的将手里帕子拧成抹布，险被褚晏宁的无耻气死。尼玛，我阿娘视你如亲生，待你样样周到，赞你一句你喷笑就喷笑，可你扯到吉兆是几个意思？一大家子，谁不会笑啊，偏你喷笑就成了吉兆了！

褚晏荣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非褚晏宁莫属了，就因有了这人，她被她阿娘时时耳提面命，要她事事要做的比这人强！就因这人是嫡出，她是庶出，丫环婆子背地里都在说嫡出就是比庶出强！

嫡出！庶出！一字之差，她就要矮这人一头！偏偏她还样样比不过这人，连喷笑，都会被这无耻之人说成吉兆！世间怎会有如此讨厌之人！

褚晏宁呷一口茶，放下茶盏，优雅行一礼：“祖母，我先去上课了。”

褚太太笑：“去吧，晏荣也跟着一块去。”

褚晏荣愤愤起身，行礼，：“是，太太，阿娘，我跟大姐姐先去高先生那里了。”

像褚家这样的权贵之家，对于女孩子的培养，同男孩子是一样精心的。高先生是尚书府聘请来的女先生，用来教养尚书府的女孩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高先生年过三十未嫁，在褚家做先生已三年有余，见到褚晏宁褚晏荣俩姐妹到了，多余话不多说，便讲起功课来。

课上到一半，褚太太的贴身大丫环若兰就喜气盈腮的来报，“陛下晋升贵妃娘娘为掌事贵妃，宫里赏下来了几幅头面，太太命我来叫二位姑娘过去挑一挑。太太说今日姑娘们歇一日。”

褚晏荣将帕子一丢，尼玛，吉兆吉兆！真被她说中了！

褚晏宁轻飘飘看褚晏荣一眼，问若兰道：“祖父，可下朝回来了？”

若兰笑道：“老爷还未回府，想来也快到了。姑娘们赶紧去挑一挑头面吧，太太高兴的很，正在说明日要进宫谢恩呢。”

褚晏宁点点头，同高先生微微致意：“想来明日也是不必上课的，先生正好歇一歇。”

高先生点点头，褚晏荣问褚晏宁：“明日祖母进宫，为何不上课？”

褚晏宁半点不急着回答，褚晏荣急的想上吊，褚晏宁不紧不慢的收拾好笔墨，提裙起身，向高先生行过礼，褚晏荣紧紧跟上，生怕褚晏宁走远。

若兰同几个小丫鬟走在后面，褚晏荣便急着问：“大姐姐你说，明日怎么不上课？”

褚晏宁一边走，一边一字一字道：“明日，祖母要进宫。”

褚晏荣拧一拧手里的帕子，明日初一，褚太太要进宫请安，她也知道呀，那跟明日不上课又有什么关系！褚晏荣说喜则喜，说怒则怒，便道：“我阿娘夸你一句，你分明是讥笑，却说是吉兆！你说吉兆就吉兆！祖母来叫我们过去挑首饰，你又对高先生说我们明日不上课！我倒要看一看，你嘴巴是开过光的吗！”

褚晏宁不再理会褚晏荣，径直往前走，褚晏荣跟在后面，堵心堵的要命。

褚晏宁到褚太太屋里时，褚太太正笑容满面的坐在榻上，看着柳姨娘忙前忙后端茶递水，见到二姐妹进来，褚太太笑的更欢：“贵妃娘娘赏下来几套头面，你们姐俩挑一挑，贵妃有话，明儿让你们跟我我进宫。”

若兰顿时一乐，褚晏荣心里咯噔一下，尼玛！

姐妹二人谢过褚太太，又贺过褚太太，褚太太心情更好，看谁都喜欢，连带府里的下人，也得了一月赏钱。

柳姨娘笑意盈盈：“贵妃是咱们家极有福气的人，那通身气派，在宫里的娘娘们里，也是头一份的。”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丫环婆子们没人敢接柳姨娘这话，褚晏荣自是不能看她亲娘出丑的，便接过话头：“阿娘说的很是，贵妃姑妈，是咱们家顶顶有福气的人。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褚晏宁看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褚晏荣，笑：“贵妃姑妈的福气和气派，自是尚书府里一等一的好，咱们无人及得上的，妹妹说的这话很是。”

褚晏荣噎死：你说贵妃姑妈的福气和气派一等一的好就罢了，你说咱们无人及得上是什么意思？就你会说话是不是？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咱们无人及得上这话？褚晏宁竟然扣在她头上！褚晏荣郁闷的，想呕出一口老血来。

褚太太心情好，见着这小姐妹又为一句话抬杠，不忍褚晏荣出丑，笑道：“晏宁可别再打趣你妹妹了，你该让着些你妹妹。”

褚晏宁微微一笑，柳姨娘便过来招呼两位小姐妹挑首饰，道：“贵妃赏下的首饰，成色极好，晏宁是大姐姐，你先挑。晏荣是妹妹，该让着姐姐才对。”

褚晏宁自是不挑的，褚晏荣有柳姨娘在一旁拦着，也谦让了一番，褚太太见状，索性做主，一人分了一套。

褚晏荣今日是不高兴的，她是个直言直语的性子，喜怒也都挂在脸上，不高兴便蹙着两道浓淡相宜的眉毛，跟着柳姨娘回到了自己屋里后，生着闷气。

柳姨娘笑：“我的大小姐，你祖母给了你这样好的首饰，你怎么还端着个脸。”

褚晏荣撇嘴：“还不是因为大姐姐！太太看着她好，高先生也说她好，就连丫环婆子们，也都说她比我好。她好，她什么都好，那我呢？就活该拿来让她做比较吗。”

柳姨娘脸一冷，挥挥手，将屋子内的一众丫环婆子打发了下去。

褚晏荣看出她娘是真生气了，忙起身从床榻上坐起，道：“娘你别生气了，我也就这么一说。”

柳姨娘叹口气，道：“你这样说话不留神，我实在不放心。尚书府里规矩严明，你容易让人抓着把柄。”

褚晏荣拿起团扇摇两下，撇嘴道：“我怎么了？难不成，这尚书府里还不让人说话了？我不高兴了，还得让我憋着？”

柳姨娘轻轻道：“你该学着些你大姐姐那样，心思不容易叫人看出来。”

褚晏荣气结：“娘，你又说，大姐姐好，大姐姐好你去找她做闺女，她领你情吗！”

柳姨娘叹口气，道：“你呀，就是这点不好，小心思叫人一看就透。你是我生的，我再疼她，也越不过你去。我对她好，太太那里，才能有我一席之地。这人和人相处啊，你要细细的揣摩才好，我不对她好，怎会有我的好名声？你看，我对她好了这么些年，她也不曾对我亲近半分，可见，她是明白，什么叫做捧杀。”

褚晏荣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读过几本书，捧杀的道理，她自然也懂，虽然觉得她娘这样做有些辛苦，但是心里还是恨褚晏宁不识抬举。

褚晏荣鼓鼓嘴，柳姨娘见女儿生来一副聪明相，却在人情世故上有些不开窍，便想着点拨女儿一两句，道：“你大姐姐，是个聪明人，心思从不容易叫人看穿，但是，你要细细揣摩，就知道，她的心思里，计较的，不是今日一件衣裳，明日一件首饰，这对她来说，不过都是小事。她聪明过人，我也不会让你屈居于她之下，我也不会让老爷太太只喜欢她一个人。你也大了，家里的事，你也该上些心，贵妃赏了首饰，她就知道贵妃要你们姐妹俩进宫，你呢，以后也不要总是纠结上课不上课这些小事。遇事，该多思量一些。”

褚晏荣本就不笨，经她亲娘一点拨，于为人处事上也开了几分窍，柳姨娘见女儿听得进去劝，兴致上来，索性再点女儿几句：“你说，你长这么大，却从未见晏宁的母家来过人，你可知，这是为何？”

褚晏荣道：“不来就不来呗，大姐姐母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

柳姨娘知道闺女没懂，轻轻摇了摇头，对着闺女道：“张家谋反，满门已被陛下抄斩。”

褚晏荣大惊失色，这，这，这她从未听说呀，柳姨娘冷冷道：“所以，她能比你好出多少呢？张家满门，俱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