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战

*兄友弟恭

费渡站在窗前，本就清瘦的身影被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拉扯着，在洁白的墙面上留下不成比例的细长图案。

林柒感到药力在发挥作用，于是在准备赶人之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围捕朗诵者那天，如果警察没有及时赶到，你会怎么做？”

站在窗边的人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说：“没有如果。你不觉得把时间空耗在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假设上，是一件很无聊的消遣吗？”

林柒沉默了。

忽然，费渡轻笑一声，回眸看他：“大哥，那你会怎么做？”

林柒的呼吸一滞，盯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那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吞噬了。

他艰难地拔出一点思绪反问：“你不是说无聊吗？”

费渡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一个败家子，不做无聊的事情还能做什么？倒是你林柒，明明是根正苗红的……”

林柒连忙低声喝住他：“你疯了吗？”说完，目光迅捷无比地扫了一下门和窗户。

费渡面不改色地说下去：“……偏偏要去做阴沟里的耗子，一不留神就会让自己的同伴撕碎了。”

病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费渡见好就收：“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那些追你的人也跑不了。”

林柒像是被他气出了心绞痛，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费渡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去拉门把手。

就在他拉开房门的前一秒，一个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费渡，我会救你。”

费渡的身形一晃，却并没有回头：“你说什么？”

林柒挣扎着坐起来一点，黯淡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光亮，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血色。

费渡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他看到了一双奇怪的眼睛，明明已经写满了疲惫不堪，却还是执拗地强打起精神，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或者说，跟着他一直追寻的希望。

就好像有一簇孤独的魂魄，正在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面不死不休地燃烧着。

费渡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忽然想起骆闻舟在他母亲墓前说过的话——

“我师父跟我描述过他当时的眼神，说那个父亲的眼睛像一个冰冷的岩洞，里面有两团炽烈的渴望，烧着魂魄——我看见你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这句话。”

眼前的情景和骆闻舟的话语高度重合，费渡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一句思考了很久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林柒，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因为她的缘故恨着我，是不是？”

林柒品味了一下这句难得包含真情实感的评价，居然意外地从话语里尝到了一丝属于人类的鲜活气息。

他有些诧异地挑挑眉：“怎么会，在我的仇人排行榜上，你一直屈居第二。费承宇才是榜首。”

说完还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听说他死了，真可惜。”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要是说一句节哀顺变，会不会有点多余。”

费渡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非常多余”，转身离开了。

林柒倒回松软的床榻上，却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费渡的变化太大了，不是说容貌或者身体，而是从内而外发生了一种翻天覆地的改变。

就好像，有什么人把原来那一颗结满冰霜的心脏焐热了，暖化了，又把自己身上生龙活虎的气息一股脑填进去，那沉甸甸的重量，居然让林柒生出了一种很靠谱，很值得信赖的错觉。

“脑子被枪打傻了。”林柒给自己下了一个诊断结论，随即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