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驶过白石桥后,迎风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土壤气息。再往前四周皆是百果林园,其形状各异都带着独特的香气。
鲁叔一路上给古荧讲述了许多的民俗风情。
这里处于北洲边际,以淮河为界分为上淮和下淮。
下淮多是以农作物为业,四季耕收,不愁吃穿较为自在。
上淮却是以花果为业,资源丰盛,四通八达。不过闲杂人等众多,鱼龙混杂里不乏能人异士。
这次他们去的就是上淮城,鲁叔再三嘱咐古荧不可逞强称能。
古荧却不在意,自己又没什么本事。
他倒是想学个奇术之类的门道,可鲁叔指斥在市井遇见的大多会是些庸愚卖弄玄虚之人,真正有能者得需机缘,不可强求。说是不如带他去拜个教书的先生,学些文论,以后才华若成也可进举,为众人谋个好福祉。
可古荧哪听得进去这些,从小在禾村长大的他也就会个拉弓放箭的打猎本领,甚至连那打猎也未成过,他于心不忍下不去手。
而为人处世之道也是从鲁叔这边听来的,为此还被老头子斥责过,说是一个山村野夫学那无用之用有何用。
可若没有处世之道又怎能与人交际呢。古荧觉得自己就算没受到鲁叔的影响也会出山入世,禾村虽好却不是他的归处。
古荧喋喋不休到了后半夜才有了困意,满怀期待的他入睡时面带笑意。但在车头的鲁叔却是双眉紧蹙久久不能散。
他觉得古荧的心性太过纯真,不懂得是非之间的曲曲折折,他对这世间来说就是一张白纸。
“唉。”鲁叔不由伤感道,自己所擅的技艺都是不仁门道。虽说术门都是因人而异,可最后往往大同小异,在人世繁华里能有几人禁得住诱惑,何人不想权倾天下?
可他又觉得总有些异数存在,自己就不是吗?
在自相矛盾中他何尝没动摇过心思,可他最终放弃了。古荧太善,也注定会因善而恨,他认为自己改不了他的命运。
回首相望,那熟睡中的笑脸让鲁叔顿然醒悟。是啊,自己虽教不了他但可为他寻个大德之能的师傅啊。
只是,该去何处寻呢?
长夜漫漫,道路变得格外的长……
天明时分,古荧被轻声唤醒。不知为何,这两日他苏醒时体内深处总有一股躁动,像是一种即将迸发出的狂躁。可到这时胸口那枚玉佩就会释放出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宛如溪涧流水,水清如镜,若仔细倾听仿佛能听见水中游鱼优游的震动。
这种触感使他内心宁静。
他估摸是初离禾村与外界水土不合。
下车后,鲁叔告诉他他们得步行了。
这上淮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方圆距城十二里内皆得步行。
这一开始古荧还不以为然,可刚走进几步就立马察觉到了异样。
周遭内,无论是飞鸟还是昆虫,只要是带翅膀的,都在地面匍匐前行。倘若再精心观察,就会发现不光是虫鸟,连丛中仓鼠等生物也在一步步前行。
见古荧惊奇的模样鲁叔笑道:“这是步道。”
古荧好奇问道:“什么是步道?”
鲁叔意味深长道:“一步一步就是道。”
古荧再问:“我们不正是一步一步吗?”
鲁叔摇摇头,又指了指前方大道。“这道便是人一步步走出来的,可我们正是在道上所以不会发觉它原本的样子。渐而渐之这道就成了捷径,可这飞鸟鱼虫却没有捷径可走。”
“所谓步道就是在提醒人,诸事皆需一步步。”
“哦。”古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再往前行了一里,景象又发生了变化。四周是百花齐放之态,而那些飞鸟鱼虫都在其中觅食,只有少数的还在前行。
再下一里,四周已不是平地,都是石块堆砌成的障碍物。有的容易越过,而有的就较为陡峭,但奇怪的是很少有选择改道的。
至下一里后景象就明了了,那些从平地而上的飞鸟处在一片荒芜之地,无处可寻食,有得甚至开始互相自噬。
而那些从陡峭处上来的就较为幸运,四周还有可觅食补充体力的花露。
又至一里后,迎接它们的是四季交替又变化无常的气候,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后行五里几乎见不到它们的身影,但至十里后,古荧发现它们已是大变样,有的昆虫化蛹为蝶,有的飞鸟翅膀生出了独特的纹路……
它们于十里处脱变,又各自选择不同的道路离去。
古荧感触颇深,可是还不得其中深意。
可从十里开始他们所走的康庄大道变得狭窄了些,而至十一里时又发生了突变。
有无数交错又曲折的道路从四面八方会聚成了一条直通大道,放眼望去地广天阔。
正前方就是上淮城,虽没有古荧想象中的那么气势恢宏,却是古韵悠长。
大道上人来人往,多是些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人氏。
可让古荧感到骇怪的是他们瞟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冷淡。
难道是因为自己身着兽皮所制的衣服?
不过古荧并不在意,他在洞察两个奇特的人。
这两人是青袍加身,举止文雅端庄,从背影来看是一男一女。稀奇的是其中一人一手牵着头逸兽,这逸兽似龟又似象,头生有两角,腿粗壮却短小。
过往的人对这两人都是礼让有加,恭恭敬敬的。
古荧翘着嘴一脸不屑,心里暗道了一句,还不如自己的二狗呢。然而他又惊奇起二狗这个名字,记忆里很模糊,似曾相识又陌生。
在进城门时古荧心中极度不爽快。
本来宽敞的大道被一分为二,他们跟着布衣芒屫的人排着队,而另一边那些衣着华丽的人却不用。
甚至他们进城时那城门的看守还会弯腰鞠躬,显得毕恭毕敬。
古荧心生怨愤,眼中一丝凶色显露。
鲁叔伸手拉了一把古荧胳膊,他神色凝重,无奈兴叹道:“这是俗世的法则,你务必要遵守。”
“可是,这不……”古荧见那慈父般的面容欲言又止。
鲁叔淡笑道:“你还小,俗世的门门道道还得慢慢学,慢慢体悟。”
鲁叔又道:“你该学学你叔伯他们,谈笑风生也挺好。”
“他们……还是算了吧”古荧小声嘀咕道。
这汤叔,张叔,方叔三人围拢在一起,正对着那些婀娜多姿的妇人指指点点,毫不在乎别人投来的鄙夷目光。
古荧是一脸嫌弃,不过心情愉悦不少。
进城门时,古荧一行人又被这看守给拦住了。
这人穿着甲胄,一副盛气凌人架势,睥睨着他们,怪腔怪调的道:“哪来的?”
鲁叔笑脸相迎道:“远处来的商贩。”
“哦。”甲胄轻声一应,伸出一手摆了摆,脸又朝向了别处。
“一点心意。”鲁叔从衣袖掏了个布袋递了上去。
那甲胄掂了掂份量,似有不满,也不做声。
古荧拳骨铮铮作响,这甲胄见他这模样,嘴角上扬,一脸藐视。
鲁叔再次拉了一把古荧,身后的汤叔和张叔赶忙从马车里抱了两台醇酒上来。
两人笑呵呵道:“自家酿造的,香!”
“嗯。”甲胄这才略略点头,而后指了指,勅令道:“就放那吧。”
“是是是。”两人点头哈腰道。
“行了,走吧,下一个!”甲胄挥了挥手,不再顾及古荧他们一行人。
从始至终,古荧那双眼就没移开过他,满满怒火,一肚子的憋屈。
城中道路上,汤叔一路都在安抚古荧。
张叔却在破口开骂。“什么玩意,就他那身板我一个打他十个,打的他满地找牙。”
方叔也在假声假气的劝导。“把他打了我们怕是城都进不了,还是忍一时是一时的好。不是有句话叫做吃得土中土,方为人中人嘛。”
古荧一听心里噗嗤一笑,他倒是知道他们在劝解自己,烦恼悄然消了不少。
只是,鲁叔一句未言。
城中热闹非凡,街边小摊叫嚣声也是源源不断,古荧发觉哪些小贩盯着自己的兽皮眼露精光。
其中不乏上前魇寐游说的,古荧都懒得理睬。
几人行至客栈暂且安顿了下来,初来乍到一时不好找到居所。
安顿好后,几人准备找个地方用饭。
越往内街景象越是繁华,吃喝玩乐的地方数不胜数,商铺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古荧都看不过来。
不过谨慎观察下来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无用之物,不少假货。
行至旮旯胡同口时,古荧瞅见了个相术卜卦的摊位,这摊口的横幅写的很是华丽。
写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右两边都是些小字体。其中有一句让古荧很是动心,知之者而不知,不知者而为之。
也许是发现有人到来,那本是栽倒于木桌上的相师头抬了起来。
此人尖嘴猴腮,双瞳漆黑瘆人。
“算命?”这相师的声音极其冰冷。
“额……嗯。”古荧半信半疑道,他本想拒绝,可那声音似有引力。
“来,过来,把手伸出来。”
古荧傻愣愣地靠了过去,还未坐下,这手腕就瞬间被他抓了去。
一股刺骨的寒流从手腕上传来,古荧身躯直哆嗦。
这相师抓着他手后便闭着眼,也不见其吭气。
这寒流顺着手缓缓上行,古荧如坐针毡般煎熬无比,苦不堪言。
刹那间鲁叔突现古荧身后,一把手将他从这相师身边拉开。
寒意转瞬即逝。
那相师这才睁开眼,见二人已是离去,诡笑道:“好一颗棋子,可惜事不过三。”
随后这相师抖了抖袖口,一股黑色的液体从中流出……
见鲁叔生怒不言,古荧识趣闭口。
几人饭饱后正往回转,可在出门时古荧不经意间发现对面酒楼二层靠门窗处一青年正面带微笑对视着自己。
古荧回了个恶狠狠的眼神,今日的怪事频频而来,让他心力交瘁不已……
酒楼二层上,那青年自顾自斟酒,把坐于对面已是半秃的人当了个空气。
这青年抿了一口酒后道了句。“有趣。”
“确实有趣。”半秃子应答道,又把玩起桌上的橘子,笑声道:“这上淮靠北橘树却是甜的,这下淮靠南橘树却是苦的。这在中间的呢,是又苦又甜的。”
青年放下酒杯,望着窗外神思恍惚。
半秃子继续自语道:“我记得前些年这口味完全是颠倒过来的。今朝已是不同往昔了,若是再过几载,怕是他已……”
半秃子也不再说,一杯饮完又一杯。
良久,青年冷漠问道:“西洲可有线索?”
半秃子苦笑道:“我都快秃了。”
青年脸色阴沉道:“那就怪了。”
半秃子又玩弄起酒杯,调侃道:“这西洲就如碗中一青莲,其掌中万国俯拾皆是憧愚耳,根子又甘心瞑目归尘处,不可能会生异。”
“自上苍一战后,天下大分,古族及洪荒族已是不存。而天下又被分为五大洲,分别是东洲红尘舍家,西洲万国佛家,南洲诸子百家,北洲风朴民家,以及中州法家。”
“那么,你觉得这异最有可能会出自那家?”
青年轻声一笑,道:“北洲民家。”
半秃子也是会意一笑,又惜叹道:“只可惜他在。”
闻声,青年掌中酒杯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