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星尘

“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暮色完全降临，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橙红交错的夕暮被深蓝的夜空吞没，白雪观的后山也随之堕入黑暗，逐渐沉寂在浓墨般的夜中，一团团寂寥的火苗亮起，让孤寂之夜染上些许暖色。

这时密室方向传来石门沉重推动的声音，魏无羡从里面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柄长剑，看见伫立在树林里等他出来的身影，笑着迎了上去。

“还顺利吗？”蓝忘机抬起琥珀色的眼眸，那缕平时难得一见的温柔在眼中隐隐浮现。

“这点儿事自然是小菜一碟……就是聚灵的时候实在是太吵了，吵得我头晕目眩……”说着他化成一团烂泥，一丝力气也不肯再用顺势挂在含光君身上。

蓝湛敞开肩膀任由他倚着，这个姿势维持了一盏茶的功夫，魏无羡卒然睁开眼，抬头问：“我在里面的这段时间晓星尘醒了吗？”

回答是蓝忘机的颔首，随后他眼眸垂落：“只不过自从昨晚醒来到现在，他已经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天，不见任何人。”

魏婴听后摇头叹气道：“苦了我的小师叔，好好地一个人，心再若磐石，精神又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

负责门生衣食住行的小厮过来看见紧闭的门口地上凉透的饭菜，只叹了口气后便默默收走。

晓星尘无力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这么坐着，恍然抬头间，透过纸窗意外发现外面早已入夜，房间里只有寂寥无声的黑暗。

晓星尘醒来后只觉得头重脚轻，他想起了一切。这幅魂魄像是跋涉过千山万水那般筋疲力尽。若不是没有选择，他宁愿走到奈何桥，讨一碗孟婆汤，了结这段痛苦。

晓星尘的手指稍微动了一下，一封信纸从指缝间簌地滑落。

笔锋端庄挺拔的字体笔画却是散乱不堪，通过字的气质可以看出主人也有着一样的傲骨。信的尾端落款是宋子琛。注视着上面散乱却强行想要连贯的笔体，晓星尘隔着一张纸也能感受到，下笔的人一定是在竭尽全力克服手腕的僵硬，才有了眼前这封信。

信上寥寥几行字，有愧疚的问候，有后悔的心。

他悔在当初不该在白雪观对自己的至交好友恶言相向，也从未因后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去责怪晓星尘。最后的最后，信上写着能在尘世与晓星尘这样的人结交，是他人生里的一件幸事。

看完信，久远的前世回忆似是跃然于纸面。透过几乎模糊的视线，晓星尘看到了宋岚孑然挺拔的身影慢慢浮现在眼前。想起过去的种种，道长再也不能自已，那些曾几度将要压垮他、沉重到让他喘不过气的情感化作热泪，决堤般倾泻而出。

终于感到有些气闷，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推开房门，让月光洒满房间。望向室外，伫在墙边的是一道纤长的影子，像是要深刻烙印在身后的黑夜里，凝固在时空中，只为等这一瞬的二人相见。

晓星尘认出那人后浑身僵住，偏偏是最不想见的人，因为他还没有整理好思绪。薛洋见他开了门，便向前迈了一脚，晓星尘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

借月光看清那双与前世的神态截然不同的双眼，心情十分复杂，晓星尘感到一阵心累，什么也没说退回了房间。

薛洋见他没关门，便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脚下一动才觉得腿麻的不行，他停住靠在门上，试探着小声问道：“你恢复记忆了吗？”

“嗯。”

“那……你现在还好吗？”

晓星尘没说话。往事历历在目，他想起了一切，虽然画面还很模糊，但曾经深入骨髓的痛感真真切切烙印在那段时光中，不断提醒着他薛洋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记忆里的人会让他产生厌恶甚至是恐惧，他没办法将眼前的这个薛洋和记忆里的重叠。想到这里晓星尘不禁有些奇怪：如果薛洋如此厌恶他，又是什么让他愿意抛弃自我，选择这一世待在他身边？

薛洋死死盯着魂不守舍的道长，眼里爬出红血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心底燃起一股怒火，他冲出房门，去找一个人。

“魏无羡！！！”

魏婴坐在华清殿里嘬了口茶，看着怒气冲冲破门而入的薛洋吓了一跳，身边的蓝忘机起身挡在他身前，睨着比他矮去一个头的薛洋，眼神冰冷到极度。

“你这是干嘛？”魏无羡惊讶道。

“你说为了他好我才同意的，可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魏无羡听完他的话反倒笑了，这种皮笑肉不笑让薛洋瞪圆的眼中又爬上几条红血丝，直到他看见静置在魏无羡手边的降灾。

他上去抢，魏无羡抢先一步拿着降灾跳起来道：“我知道你还没恢复记忆，但你也不要太可笑了。你想要回降灾？你拿着降灾要做什么？我劝你打消这个想法……你干嘛这么恐怖地看着我，我问你，你想让晓星尘好起来吗？”

薛洋虽然气在头上，还是咬着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那你就永远消失在他眼前，苟且偷生地活着。”

这句话直截了当刺痛了薛洋的心，他生气地大吼大叫，一边拔出佩剑气息紊乱胡乱挥去，魏无羡神情冷漠地看着他被蓝忘机打翻在地。薛洋手里的剑被打飞，蓝忘机甚至都没让避尘出鞘，三两下就将薛洋面朝下趴在绒毯上，手腕被剑鞘牢牢钳制在身后，肩膀的骨头因此发出咯咯的声响，疼的他眼角流出泪花。

“让那个人出来解开封印！让我恢复记忆！！”薛洋嘶吼道。

魏无羡擎着降灾绕到他面前，薛洋被牵制住抬不起头，只能盯着他脚尖。

“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跟我走，我助你解开封印，但封印解除需要你体内的全部灵力，想要御剑就很难了，只能从头修炼。其二，降灾留下，你自己离开白雪观。你选吧。”

薛洋双眼通红，挣扎不动，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从小到大，自始至终，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但一想到那个人，心口就阵阵发痛。

“我跟你走。”

“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魏无羡讶异到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他已经把代价讲得很明确了。

“只要你能帮我恢复记忆，之后随你处置。”

蓝忘机松开了薛洋，薛洋趔趄站起，肩膀的尖锐疼痛仍然让他浑身脱力。

按魏无羡之前的说法，薛洋那份被封印的记忆附在降灾里变成一个不完整的意念体，他过去曾见过，而且只有他自己才能从前世的记忆里得到晓星尘的碎魄。

虽然薛洋猜到了一半，却没想到前世的他会听从外人的话自愿发动这个禁术。可在他曾看到的记忆里，那么穷凶极恶的人怎会同意进行这样的禁术？会乖乖听话甘愿自损来成全前世的敌人？

若等待在他前方的会是意想不到的的阴诡地狱，他便能理解前世自己的想法了。

但总有一丝怪异，那段他没看到最后的记忆，也令他十分在意。这也是他执着于此，无论如何也要恢复记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