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不得这地狱

周遭白茫茫一片，仿佛立于云端。

这是......死了？少女想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身子。

是.......魂魄吗？怎么死的......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阿蛮——”白茫茫的空间中传出了一道声音，在空旷中回响。

阿蛮？少女觉得有些熟悉，是她的名字吗？

似乎有些东西在脑海中尘封，她感觉自己知道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那声阿蛮过后，身边再没有声音，静的可怕。少女，姑且称之为阿蛮，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无奈现在她的形态只是飘着的不明生物，不管看向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

安静到孤寂，阿蛮感觉自己似乎睡过去了。

......

烫，非同一般的烫，仿佛灵魂都要烧焦的痛感。

剧痛下，阿蛮缓缓有了意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下是烧的正旺的大火。身体，是能感觉到的血肉模糊。

“噗，咳咳咳......”火光中，阿蛮看见前面似乎有人影，便冲那人喊道，“把火灭了，快把这火灭了！”

“嗞——”突然被灭掉的大火还有余响，劈里啪啦地响着。

“咳咳......咳咳......”阿蛮从柱子上被放了下来，浓烟滚滚，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火光隐灭，阿蛮也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不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黑，如同浓墨染过的漆黑，红色的鲜血流淌，绿色的鬼火跳跃。

阿蛮低下头，看见刚才被烧焦的身体恢复了原状。

“这是哪？”

“地狱。”

面前的人冷面回答，阿蛮扭头看看四周，是手持刑具的鬼差，那些鬼差仿佛被复制的一般，连头顶鬼火跳动的频率都一般无二。

只是面前这人，头顶不见鬼火，穿着也与那些鬼差不同，却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阿蛮问，“那你又是谁？”

“阎王。”

没有多余的话，眼中也不见波澜，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如此冷冰冰，让阿蛮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那我是谁，你为什么放火烧我？”

“历梦者，助你历劫。”

“历劫？”阿蛮错愕，“历劫就要烧我？”

“嗯。”

阿蛮咬牙，“你多说两个字会死？”

......

“好吧，那我不历这劫会如何？”

“出不得这地狱。”

听阎王此话，阿蛮摆摆手，“害，我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不能出这地狱吗，问题不大。我见这地狱也挺好玩的，先让我游历一番罢。”

“好。”

这毫不费力的应允让阿蛮心中有了警觉，“你，阎王，你该不会用这地狱里的手段来对付我吧？”

“不......会。”声音似是卡住了。

这大喘气的回答让阿蛮愣住了，究竟是会，还是不会？

阎王不再言语，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久处地狱，所见不是鬼魂便是鬼差，虽知这世界是为历梦人所用，却不曾见过真的历梦人。如今一见，果真很是不同，虽......长得丑些，但他可以隐隐看见少女的眉心中藏着一团神火，不时透出些威仪的光，让他不敢侵犯。

“不会。”他又重新回答了一遍。

阿蛮心性简单，见阎王应允，便兴冲冲地拉着阎王，想要四处逛逛。

阎王：“......."

暗无天日。

绯红的曼珠沙华发着光，将地狱之路照亮。身后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求饶声，阿蛮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便顺着被照亮的路向前走去。路的尽头黑黢黢的，看不见光亮也不知终点。但奇怪的是，刚踏上这条路，便听不见那些惨叫声了。

又是令人害怕的静谧，阿蛮扭头，看见阎王在自己的侧后方跟着，稍稍安心，继续向前走去。看来这阎王也是听话，阿蛮咧嘴笑了笑，对自己日后在地狱的生活稍稍满意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鬼火闪烁，一座桥慢慢显露出一角。桥头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狰狞刻着几个大字。

“奈、何、桥。”

阿蛮努力辨认，将那字念了出来。

阿蛮看了看阎王，觉得阎王似是没有要为自己解说的意思，只好暗叹一口气，踏上这奈何桥。

“我想回去啊，我妻女还在家中等我，没了我她们可怎么活啊......”

“呵呵，寿终正寝，这一世我也算没白活啊......”

“我恨，这老天你不长眼，为何我好人没好报？！我恨啊......”

“爹......娘......孩儿想回家......”

......

一踏上桥，阿蛮便听见人声鼎沸，不绝于耳。这桥看着并不大，却装了这人山人海，鬼影重重。阿蛮向前走，并没有阻隔，她可以穿透这些鬼魂。

“呼——”阴风大盛，刮得这桥晃荡了起来，桥下的河水卷起巨浪，拍向奈何桥。无数鬼魂被巨浪带了下去，他们不甘大吼，眼中有恐惧也有憎恶，在河水中沉浮，却也终是被巨浪吞噬了。

巨浪消散，河水快速退去，似是在消化那些鬼魂变作的养料，露出了反光的河床，是堆积起来的森森白骨。

桥上的鬼魂经这一吓，渐渐弥漫一种悲怆的气氛，纷纷在眼眶下擦拭着什么，似乎是泪吧。但鬼魂没有眼泪。

阿蛮忍受不了这种压抑，扭头找阎王，却发现身旁没了阎王的身影。阿蛮心中害怕，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渐渐这桥也走到了尽头。

桥是断桥。断在了这河的中间，惊涛拍岸，那岸似乎近在眼前，却又虚幻不清。

桥断处，有一老妪立在左侧，正颤颤巍巍地盛汤，送与那些鬼魂。阿蛮发现阎王也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个监工。

“不，我不要喝，我答应过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你们别过来！我不要......咕，咳咳，咕......”

奋力挣扎的女鬼被鬼差按住，将那汤灌下，推下了断桥。女鬼尖叫着下坠，未触及河水便消失不见。

阿蛮身子一缩，小步挪动到阎王身边，将头凑近阎王，“这女鬼怎么不见了？”

“断桥未断，河水非水，送她投胎。”

阿蛮尴尬一笑，这阎王字字精简，她实在听不大懂。于是拍拍那老妪的肩膀，“你是做什么的？”

老妪慢慢转过头，满是褶子的脸上堆起了一个令人惊悚的笑，却似是极力想讨好阿蛮，“你好啊，小姑娘。我叫孟婆，日日在此送鬼魂投胎。”

阿蛮见识不多，自睁眼见到的厉鬼却不少，见到孟婆这张脸倒也不害怕，一把拽开阎王，站到了孟婆身侧，“那他们去投胎还有汤喝？”

孟婆又盛出一碗，递给那鬼魂，“这汤啊，名为孟婆汤，喝下它，便能忘记前尘往事，恩怨情仇......”

“真的那般厉害？”阿蛮撇撇嘴，“可我方才见你用神通取了下面的河水，莫不是这河水的功效？”

“不，不是......”孟婆摇头，“孟婆汤，之所以冠我之名，是这汤，七分忘川水，三滴孟婆泪。”

“孟婆泪？”阿蛮仔细瞧去，果真看见孟婆脸上的泪痕，隐藏于脸上的沟壑，弯弯绕绕向下淌。

心中莫名有些唏嘘，阿蛮也不再问，只站在那儿看着孟婆把汤一碗又一碗地递出去。

“阎王，喝了这孟婆汤的鬼都会跳下去吗？”阿蛮悄悄问。

“嗯。”

“可那边的鬼一直站在那里。”

阿蛮手指向一处，有一白衣鬼魂站在断处，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跳下去。

“会有鬼差推他下去。”阎王淡淡开口。

阿蛮点点头，正欲收回目光，那鬼却似心有所感，慢慢转过身来，对上了阿蛮的眸光。

一霎那，仿佛坠入寒冰，淬进魂魄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