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分道扬镳？【上】

剑架在桐夏脖子上那一刻，严瑾阳就后悔了。

但他知道，此时后悔也晚了。桐夏嘴角一抽搐，一个讽刺又哀婉的笑容，映在他闪亮光洁的剑面上。

其实，如果换做是两个普通的人，本来这事就像情侣吵架似的。没多大点事，就是两个人立场不同观点不一样，然后两个人的倔脾气上来，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服软罢了。这要是换做寻常情侣，哪有解不开的结啊。还不是早上吵完晚上就和好了。

可偏偏是他俩，各自代表着不同族类的立场。倔脾气上来互不相让就算了，竟然还弄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了。

这个吵架吧，吵得凶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时候，谁更爱对方一些，谁就会先道歉了。

严瑾阳现在真的希望把剑丢到一边，或者捅自己几下。只希望她不生气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刚才就是脾气上来了。他严瑾阳这辈子什么时候被威胁过？从来没有。他不老不死的九百年了怕过谁？可是有了她，他这么个坚强的人竟然有了软肋。被树妖威胁就算了，竟然还被她威胁——他的软肋拿着小刀捅着这块软肋来威胁自己。他向来狂傲，心中这股傲劲被激发了而已。所以偏不妥协偏不退让，其实——不过就是在气头上而已。没错，妖就是养不熟，妖就是跟他两个立场。对对对，人妖殊途，说的没错。

可他就是明明比谁都清楚知道这一切，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她了啊。

其实，他严瑾阳，真就不敢杀她。

他这辈子谁也不怕。就怕她一个人。

现在服软来得及么？

桐夏身后的小梨突然站出来了。她把桐夏往身后一推，让剑锋直直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姐姐，谢谢你。”小梨哽咽道，“你刚才说的话，小梨很感动了。小梨只想让你知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说的话全是真的。至于你，捉妖师。”小梨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严瑾阳。她不再怕了，不再逃避，她坦然了，放开了。“捉妖师，我知道你可能见过很多很坏的妖，可能你从来没见过好的妖。你对妖就是有偏见，我能理解。我不恨你。姐姐是好人，你能放过她，说明，你还不是完全的铁石心肠。我心甘情愿，死在你手里。”

小梨闭上眼睛。这时她身边忽然无数花瓣飞旋，把她紧紧包围。小梨黑色的头发慢慢变长，马尾辫散开，直直垂到腰际。头发由黑色变成了糖果一样的浅金色。然后，她的衣服也慢慢幻化成浅粉色的长裙。裙摆在花瓣中飞舞。她睁开眼睛，瞳仁由黑色变成了比她裙子稍微深一点颜色的粉色。她旋转了几圈，重新落回地面。花瓣也慢慢旋转着落下，安静地铺在土地上。

“这就是我的真身。我本来的样子。”小梨说道，“如果你要杀我或者封印我，请让我以我原本的样子离开这里吧。”

严瑾阳握着剑的手抖着。而桐夏则是不忍地看着小梨。

“姐姐，不要为了我和捉妖师哥哥吵架了。他没错。谁都没错。错的是我。我还是不该来到这里，留在这里。你们不要吵了，冰释前嫌吧。”

桐夏摇摇头，她拉住小梨的手恳请她不要。这不是吵不吵架的问题，这个没法冰释前嫌。我跟他，终究是立场不同，永远不可能再回归同路了。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女儿！”

这声音是，小梨妈妈？

桐夏顺着声音望去，看见那个微胖的身影，正艰难且飞速地向这边跑。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女儿。”小梨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妈妈——”小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小梨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哭起来。

“求求你们了——”小梨妈妈终于跑到了，气喘吁吁地。她跑到严瑾阳面前，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你——”严瑾阳吃惊地说不出话。

“妈妈，你怎么来了？”小梨忍不住也跪在地上，呜呜大哭。

“我看见你不在家，看你的手机定位在这个已经废了的公园，怕你出危险才过来的。”小梨妈妈说道。

“你知不知道，她，早就不是你女儿了——她是妖！”严瑾阳大声喊道。

“我知道，我从头到尾都知道。”小梨妈妈哽咽着说。

听到这儿，正在埋头哭泣的小梨突然抬头，满脸震惊。“妈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满脸泪痕地看着小梨妈妈。

“从我车祸醒过来那一刻，从你叫我妈妈那一刻。”回忆起过去，小梨妈妈突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我知道，你不是她。我自己的女儿的眼神，我是认得的。还有很多习惯，就算失去记忆，也不会改变的。你喜欢喝的玉米汁，她是从来不喝的。第一次见你请你喝东西那次我就知道了。”

“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小梨喃喃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难过。你对我，就像我亲生女儿一样好。你有时会有点任性，调皮。小梨也是。她可不是个乖孩子。你要是太温婉安静，我反而觉得不习惯。你有时也会跟我发发脾气、跟我吵架，可这才是母女之间最真实的样子啊。这么多年来，我几乎忘记了你不是她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女儿，亲生女儿……”

“妈妈！”小梨大喊一声，扑到了小梨妈妈怀抱里。小梨妈妈轻轻抚着小梨浅金色的头发，就像哄着自己的女儿入睡一样温柔：“原来，你本来的样子是这样的。真好看啊。比小梨好看多了。”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家小梨犯了什么错。小梨在我身边十年，我了解她的，她不是坏人。就算她是妖，她也是个善良的好妖。我求求你，你不要杀她，我后半生就这么一个指望了。”小梨妈妈转向严瑾阳，她抓住严瑾阳的夹克衫衣摆，无助地摇晃着。

“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小梨妈妈哭得天地动容。

严瑾阳红着眼睛向天空看了一眼。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