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类进入文字历史以来,关于圣人标准争论从未停息过。
出于某种貌似冠冕堂皇,实际上见光必死的目的,主流舆论大多认定‘圣人是完美的人’,从文化角度而言,未尝不是文人的政治正确。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市井小民都明白的东西,社会精英没理由不懂,‘肉食者鄙’毕竟建立在统治阶级信了自己忽悠芸芸众生那一套的基础上。
死人大抵是完美无缺的,活着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比如贪财好货,所以就有人骂开了:‘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
比如好色风流,一篇《登徒子好色赋》却让一个居家好男人生生被编排了两千多年。
比如自负自恋,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是也。
自我感觉良好又过得顺风顺水,这种人八成会自命不凡,殊不知客观不因主观转移,该倒霉的时候,再顾影自怜喝凉水都会塞牙。”
——《旧煌书卷一百二十六·滑稽列传》
沃·兹基硕德 评译
“胡说八道!”
高贵的、幸运的、无敌的雪风大人三两下把书本撕了个粉碎,掼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散乱的书页顿时多了不少带着灰尘的脚印。
狭小的房间内灯火明灭,角落里落满尘埃的书籍堆得老高,几乎顶到天花板上。
白猫似的小萝莉,脑袋包着方巾,身上的围裙白得没有半点杂色,跪坐在矮桌前,鼻息咻咻,眼睛冒着凶光,恨不得择人而噬。
“天啊!雪风小姐,你都做了些什么?!”
个头矮矮的少女抱着一摞书,吃力地从门口挤进来。
瞥见房间内一片狼藉,她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过来蹲在地板上收拾。
“哼!幸运的雪风大人怎么可能会倒霉!东煌人就会胡说! ”
白猫萝莉抱着膀子,脑袋固执地偏向一边。
“书是无辜的!”
女孩收拢碎片,小心翼翼地在围裙上擦净,却怎么也拼不完全。
抬头,亮晶晶的眼睛闪着泪光。
雪风被噎了一下,竟无言以对,心头郁郁,想发泄而又不得,只能烦躁地跺脚。
“嗵!”
沉闷的动静,伴随着细密的“咔咔”声,之后是楼下愤怒的尖叫。
只片刻功夫,房门便被轰然踹开。
“雪风!又是你?!”
“呜喵!店长,你听我解释啊!”
……
深秋的细雨总透着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凉意,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潮湿的水汽混着泥土的腥甜,被带有咸味的海风裹挟着吹过地面。
街角路口乔木落尽了繁华,徒留光秃秃的枝杈在风雨中婆娑起舞。
潇潇秋雨起秋愁,合向沧溟一哭休。
可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是小孩子的专利,大人成熟稳重,自然不愿意做。
为挫折所折磨的雪风,对愁绪有着独特的表达方式。
“可恶!辞退就算了,好歹给本大人一把伞啊!”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株枝叶繁茂的柳杉树,雪风扯掉湿漉漉的头巾,如盐似雪的长发散落在腰间。
港区内不允许使用舰装,白猫萝莉用锅炉蒸干衣物的想法落了空,只得躲在树下阴干。
世事兴衰有它的道理,不能单纯地用“运气”来解释。
至少雪风大人认为幸运从未远离自己,之所以会蹬破楼板,被肥壮的老板娘狂喷半个钟头后,像拎小鸡崽似的被扔出书店,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都好,反正错不在雪风大人。
“嗯嗯,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哒!”
“轰隆隆!”
闪电狂舞,割裂了半片天空,蓝汪汪的电弧侵彻而下,击打在树冠上,带起一蓬炫目的火光。
“哇啊啊!!”
树下的白猫萝莉全身汗毛倒竖,连滚带爬地冲进雨里。
十几米高的柳杉砸在沥青路面上,枝干噼啪作响,半空中斜斜地腾起一股烟柱。
雪风大人抱头鼠窜,碰到熟人也不打招呼,一路狂飙跑回宿舍。
打着伞的舍监大妈瞪着一双牛眼,端着扫帚的环卫和四处巡逻的宪兵面面相觑。
乖乖,谁家的船在陆地上也能飙出三十节的速度来,舰娘就是不一样,今天算是长见识咯。
潜力是无穷尽的,逼到一定程度,猪会上树也不稀罕,何况是比人类和猪更神秘的“Kansen”。
此刻,奇迹的创造者正靠着墙根气喘如牛。
舰娘不开舰装,顶多算体质稍好的女孩子,剧烈运动只是不会窒息、脱力而已,该难受照样难受。
“咕~”
腹部传来细微悠长的鸣叫,有如荒凉的园子里,轻捷的叫天子在枝头戏子般低吟浅唱。
饥饿感潮水般奔涌,雪风大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到现在滴油未进。
“和队友一起吃晚餐吧。”
雪风拍拍内衣口袋,有些干瘪,却是她为数不多的底气之所在。
钥匙捅进锁眼,然而试了好几次都没打开门,还崩断了钥匙。
雪风大人生气了,一拳砸过去,厚实的防盗门表面出现了深深的凹陷,门口顿时警铃大作。
“来了来了!别砸门啊!”
屋内传来惊慌失措的女声,开门,熟悉的脸,却不是队友。
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雪风大人后退几步,抬头看看门牌。
没走错啊。
为啥二一驱逐队的队长会跑到一七驱的宿舍来?
“晚……晚上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初春型驱逐舰的大姐头初春是个胆小鬼,战场上连舰装都拿不稳,简单的社交辞令说得磕磕巴巴。
雪风瞅了一眼初春,果然,不管沉没多少次对方还是这幅德行,在生人面前弱气得像只受惊的小奶猫。
“我是雪风,你不记得我了?”
“雪……风?噫!”
初春猫儿般歪歪头,耳朵灵巧地抖动两下,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露出可怕的表情,套着黑丝膝上袜的小短腿不住地颤抖。
于舰娘而言,【祥瑞御免】雪亲王简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意料之中的反应,雪风大人挠挠下巴,极大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不能让所有人喜欢,那就让所有人畏惧】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雪风奉若圭臬。
初春下意识地后退,没站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板上。
雪风伸手去拉,被对方用127mm的管子指着胸膛。
还不错,没丢掉战舰的本能,知道胸口是【心智魔方】所在。
以初春级的火力,这个距离只需要一发炮弹就能击碎她的龙骨。
“你,你别过来,我……我开炮了!”
雪风置若罔闻,依旧凑了过来,双臂张开作出类似拥抱的动作,被雨水泡得略显浮肿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