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铁门内外

我同意你说的话，但我誓死否认你说话的权利。

如果这是一部侦探小说，你一定是连名侦探都能杀掉的凶手。他曾这样攻击我，所以我便封住了他的嘴巴。

但仔细回想一下，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

被恩人收养长大，学习知识和战斗技巧，实力不断精进的过程中，被自己虐待狂的部分逐渐占据，最终和恩人刀剑相向。这就是非常概括的，我的过去。

不过，第一次和那个虐待狂面对面时，却意想不到的美妙。是的，美妙应该是个很贴切的形容词，犹如第一次交到朋友、第一次被谁理解、第一次不那么孤零零。

连名侦探都能杀掉的凶手，那是比虐待狂更加恶劣的存在，代表希望的不存在，代表恶的究极。我能努力不变成那样的人吗？

审讯已经进行了数个小时，我摘下仍然很干净的橡胶手套活动了一下关节。

友爱部的专业刑讯工具：诊疗器能够在对身体损伤很小的情况下释放直接作用于神经的能量冲击，这个过程中产生的痛苦是谁都无法长久抵抗的，甚至无法晕厥过去。

在最大功率运作时只会对目标对象造成轻微的皮肤灼伤，但剧烈的痛苦能让几乎任何有知觉和肌肉的生物痉挛。

这套刑讯设备的另一个优点是能够用于抢救，其能量可以用较为温和的方式释放，帮助重伤者自我恢复，达到短期内重振目标精神的效果。同时，在抢救过程中，较为温和的能量能带来短暂却极强烈的快感，这种快感常常也被我们用来刑讯逼供，甚至支配对象的精神。

不过德奕的这家伙就对付起来不需要那么麻烦了，在对他进行过急救后，仅仅两次强力冲击就完全击溃了，开始招认各种各样的本没有的罪行。作为武装调查局的资深专员，我也有过在刑讯局工作的经历，想必这种事还是比爱麦尔老弟熟练一些。

刚刚学会诊疗器的用法时，我便被它那含蓄的残暴震慑了。寻常的拷打折磨，通常都是有极限的，要么是受刑者伤势过重撑不住，要么是行刑者自己的体力不足，或者就是拷问成本太高，不能规模化应用。总而言之，他们的缺点很多，效果还不一定好。

但诊疗器不同，拷问者只需按下按钮，受刑者也不会受过重的伤，诊疗器所需的所有能量只靠劣质尘晶粉末就足以提供，生产成本，使用成本被压缩到了最低。

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初进友爱部的新人，因为魔人种的身份，被发配到了工作量最大、最辛苦的刑讯部。负责指导我的正式专员曾说过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话：“你怎么知道你是否拥有支配别人的权力？唯有通过使那个人受苦！”在最简单深刻的痛苦面前，没有伟人或英雄，只有恐惧着的死刑犯。

根据我们这位囚室的主人所说，他是一名冶炼系办公室主任，过去还曾加入过国民联军，立过一些小战功。退役以后他就失业了，直到艾斯宾德家族的人找上他，聘他做伯克利技工学院的教师。

大部分伯克利技工学院的校工都会从掌握一些技术，有过参军经历的魔人中选拔，这些人往往有一定战斗能力，有利于学院建立秩序。在大部分魔人都处于社会底层，只能干苦力活的现今时代，人类技工学院的老师是相当热门的职业。

据他说，昨晚他原本在实验室值班，却被突然从身后打晕了，完全没有看到闯入者的身影，在昏迷的时候，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之后，他就裸着上半身在校园里被抓住了。

他的证词没有什么漏洞，但这还远远不够。作为一个执教许多年的教师，他或许掌握了一些文森特他们不愿意透露给友爱部的情报。而且，让受刑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是我们友爱部刑讯拷问必须走的流程嘛。

近三个小时的折磨后，德奕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双眼呆滞空洞，仿佛失去了全部希望。精神崩溃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寻死，但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一直以来，我和爱麦尔老弟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文森特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从沃森·法约尔的报告书上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疑点，受害者互相之间有诸多联系，那又如何？而这才是最大的疑点。

既然没有什么新发现，法约尔又为什么要去报告，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文森特等管理层达成了某个协议，删除了报告书里不利于他们的部分。

德奕显然是被谁控制才使出了血祭术 动员令，在诊疗器的帮助下我完全相信他的证词，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血祭术，顶多说明凶手和魔神教有过交集。凶手无疑也和被杀的沃森·法约尔一案有关，否则不会留下他的报告书，虽然那份报告书是怎么来的确实让我困惑。

说来倒霉，这家伙的招供对于侦破案子几乎没有任何帮助，从始至终我感兴趣的，就只有他对文森特等人的了解，这点从文森特那抗拒的态度里也得到了佐证。

这场刑讯拷问最大的收获也在于此，扳倒文森特、壮大伯克利技工学院里铁锂镍钴大人势力的筹码，已经从他脑子里挖出来了。他似乎被文森特要挟，不能将这些事说出去，否则自己和家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我们友爱部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你的内心活动、你的一切，只要我们想知道，你就无从隐瞒。还是那句话，接下来他会遭遇什么，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我走出囚室，在铁门关闭之前，又看了德奕一眼。他仍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

为了防止泄密，囚室外的守卫都被我遣散了，原处走廊尽头的看守也被德奕的惨叫吓跑了。此刻，走廊之中竟空无一人，除了我掺了钢板的靴子踏在白色瓷砖上的声音外，这里非常安静。

脚下的三层关押着一些不守纪律的人类学生，这一层除了德奕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了。然而就在此时，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

奇怪的声音“嘿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

奇怪的声音“有新朋友来了！那边的，没错就是你，是循着哪个谎言过来的新朋友？”

因为这里非常安静，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他的笑声非常奇怪，气息局促得像个老人，声音却清脆得像个婴孩。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囚室，与其他囚室不同，这间囚室的灯光好像坏掉了，整个浸没在黑暗之中。理应和友爱部相仿的，遍布整个空间的两得刺眼的白光在此处彻底消失。我处在明亮的位置，从铁门上的观察窗望进去什么也看不见。

吴森“老头儿，你为什么大笑？”

他绝对不是个婴孩，所以我便试着这样称呼他。

虽然房间里的东西我什么看不到，却清晰地感觉到他冲我抬起了头，露出遍布皱纹，沟壑交织的苍老脸庞。

他脸上的皱纹很奇怪，以双眼为中心发散开来，皱纹越靠近眼眶就越密，遍布了整张脸。

他看着我咧开嘴无声地笑，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牙齿非常整齐，带着锈黄色的牙垢。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看不到他，理应看不到他，但他的样子却非常清晰地浮现在你眼前，仿佛你正和他面对面。

奇怪老头儿“我笑，当然是因为高兴，这里很久没有谁来了。”他说，声音倒是和普通老

头儿的声音没什么差别。

吴森“那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

我感到非常好奇，这种强烈的好奇心已经很久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了。

奇怪老头儿“因为我知道真相，这是知道真相的代价。”

我们依然对视着。

奇怪老头儿“督导大人，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过去，我们也有过一次愉快的谈话。”

我完全不记得这种事，这么奇怪的人，理应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我垂下视线，开始思考起来，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面，这个人又是谁？

当我抬起头来时，他的样子已经变了，眼球夸张地向外突出，仿佛见证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眼眶周围的皱纹也变得暗红，像渗出的鲜血从双眼中缓缓流淌出。

危险的信号不断催促着我离开，我却迈不开半步，我们之间仍然阻挡着一扇铁门，但我知道这根本阻挡不了他哪怕一秒，他即将要破门而出了！

爱麦尔虞特“审讯结束了吗？老吴，你在干嘛？”

是爱麦尔，我望向他，他正独自走过来，而我此时也恢复了行动能力。

我正对的那间囚室仍然一片黑暗，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我的第六感非常强烈地催促着我快些离开。

和爱麦尔一同离开这栋建筑后，我仍感到后怕，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爱麦尔说我只是怔怔地站在门口，什么都没有做。但那个声音以及黑暗中显现的那个老者......精神系领域！这是唯一的可能。

精神系领域在领域类型中非常罕见，稀有程度仅次于创造系。精神系领域的发动通常是毫无征兆的，发动后也难以察觉。它能干扰领域内敌人的精神，或让其产生错觉、陷入幻象，或直接摧毁对手的大脑，还有能用无形的精神力操纵物体的，虽然只是传闻，但精神系领域的使用者平均战斗能力远超过其他类型。

他们关了一个拥有精神系领域力量的高阶凶魔，仅仅用一道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