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十九章 鸡同鸭讲

我原以为杜衡一心向医，生活上应当是一个清心寡欲，不求享受的人，没料到一出府，便看见凉皮皮毛发亮，品相俱佳的枣骝马。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百蝶纹的波斯毯，坐的地方垫着奢华软厚的毛毡，连马车窗口坠着的布帘，都是触手生滑，便是不识货，也觉得是珍贵之物。

小薰炉里也不知道燃着什么香，闻着就觉得心神安宁，依偎在马车上十分舒适，上了马车后，杜衡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我慌忙闭上眼睛，只装作养生之态，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在我心中，杜衡是要比洛殊安还要特别几分的。

洛殊安天生有些痴傻，心思纯洁也就罢了，这杜衡显然是极为聪慧，不然也不会成为大煜最年轻的太医，为何在为人处事上，却和不谙世事的幼童一般，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能造就出这么···奇葩的性格。

马车徐徐行使着，声调单调而清晰，拉车的两匹枣骝马十分有力气，马车平稳而且寂静的在路上走着，原本只是为了图个清静，假装休息的我，居然也眼皮越发沉重，再也睁不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却隐约感觉马车开始剧烈摇晃。

我猛地睁眼，惊恐道：“马车失控了吗？”

杜衡停止摇晃我的动作：“马车无事，是你不该再睡了。”

我点头，整理了衣裳：“快到了吗？”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

杜衡点点头。

“那你把我摇醒做什么？”

“午时假寐以三盏茶的时长为最佳，多了反而会让人精神困顿。”

我无力的连争辩的心情都没了：“我知道了。”

他目光诚恳：“我想和你聊聊。”

我更加无力，挥挥手：“聊吧。”

“你为什么不肯做我徒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又来了！没完没了了！

“因为我对医术没兴趣。”

“你为什么对医术没兴趣？”

我也神色一正，望向杜衡：“杜衡，你可知大公主对你芳心暗许？”

杜衡点点头，毫无迟疑。看来这人到还不算感情迟钝到令人发指。

“你为什么不娶大公主？”

“我不喜欢大公主。”

“你为什么不喜欢大公主？”

我原以为杜衡会哑口无言，然后心领神会的知道我要表达什么了，结果···

他双目明亮，语调干脆不拖沓：“因为我记不住她。”

这是什么回答！因为记不住她，为什么这个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他不依不饶：“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对医学没兴趣。”

我垂下头，万分沮丧的说：“没有为什么，不是每件事都有因为所以，都有理由的。我的人生和医学二字从来没有一点关系，从出生到我的成长过程，我都离他很远，而我的梦想和目标，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医学的身影，你可懂？你学医，钻研医道，是因为你从中获得了快乐和自我满足，而你若非要背着我去学医，我得到的无非就是沮丧，闷闷不乐和自我否定。”

“你若成了我的徒弟，我定会将你带出师，让你成为妙手神医。”

“你为何非要如此执着呢。”

“你有成为绝佳医者的潜质，在男女面前，不在意流言蜚语；在上位者面前，不畏惧富贵威严；在贫贱者面前，不滋生趾高气昂。”

“杜太医，这不是潜质，这是我为人处世的态度，和性格有关，就好比，杜太医每次见我就会纠缠于医学，我心中烦不胜烦，但我依然以礼待之，我敬重的是你治病救人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敬仰的是你钻研艺术的全心投入，这些与杜太医你本身的医术高低无关，与你的品行有关，你我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是对任何事都是这个态度，而杜太医只对自己的医学，如此专注、诚恳和真心实意。”

本以为他懂了，谁知他突然出声：“我对你也是真心实意！”

这！这算是表白吗？莫非上次小树林中，他对我一见钟情？再抬头看着杜衡的眼神，那般认真和真挚，即使知道此人无心无肺，心中也有些不平静。

美色误人这话不假，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亮，如朝露一般透彻的男子，也觉得不忍打破此情此景。

却依稀听见杜衡一声轻叹：“我从未如此真挚的迫切的，想去将自己的一身医术交给另一个人，可能兴许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格外不同的女子吧，那日在树林遇险，你以女子之身，处事不惊，稳妥有序，便让我多了些佩服，后来又能将那一手秘术，毫无私藏的给了我，又让我对女子多了些改观，你知道的，有些病人身为女子，是不愿让我触碰的，她们宁愿病魔缠身，也要守着一身的贞洁，似乎我触碰了她们，比病死还要不能接受，而你作为一个女子，呈现出来的东西，让我不忍错过你这棵好苗子，故而你一再拒绝，我还是想尝试让你回心转意。”

“你···”

“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高义，那么仁慈，我只是无法接受，看着病人在我面前死去，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那种无力感往往会让我更加想学好岐黄之术，我祖父在世的时候，曾···”

杜衡的眼神划过一丝忧伤，鲜少在他身上看到情绪波动，我不由更认真地聆听，但忽而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马收住了脚步，马车也稳稳的停了下来。

他望了一眼我：“下车吧，到了。”

不知为何，心中浮现出些许失望，点点头，便随着杜衡下车了。

下车后是一片竹林，却扬起漫天黄沙飞舞，迷的眼睛几乎看不见，看着眼前在尘土中摇曳的竹叶，有些疑惑的看向杜衡。

“不是去看那个姑娘吗？”

“她每天上午都会在这片树林练武。”

练武！居然是个女中豪杰！手心脚底微微发凉，是那种颇为兴奋和期待导致的紧张。

“居然是武林中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娘家习武。”

杜衡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并非武林中人。”

“那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去习武了，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子，我很钦佩！”

“她不过是···”

杜衡欲言又止：“走吧，她就在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