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省道:“你不是普招进来做柜员或者做部门管理的,你是博士管培生,你年轻、业绩好,甚至你的外貌都是加分项。”
周自行说,“你是汇商重金招的高管储备军,将来要坐上顶楼,甚至是要坐上我这把交椅的。”
杨雪的睫毛颤了一下,轻声唤:
杨雪周行……
周自省望着杨雪,语速渐渐放慢:“做事细腻有人情味是好事,尤其在你尝过偶然的甜头之后。但你要明白,”“周自省停了几秒,“你越朝上走,沾上这些东西就越危险。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就想等着你犯错,你出了纰漏,拉你下来。”
杨雪抿嘴:
杨雪“周行,我明白。”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
杨雪起身告辞。
周自省送她到门口:“你现在看这培训可能觉得鸡肋,但可以认识很多人,趁年轻攒攒人脉不是坏事儿。”
杨雪“谢周行。”
“说什么谢,”周自省笑,“你和我侄子是校友,以后不介意可以来我家做客,私下叫我周叔也可以。”
杨雪失笑:
杨雪“叨扰周行了。”
说话间,电梯到。
周自省目送杨雪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杨雪吁一口气,后背浸了一身薄汗。
下到信审处,已经七点了,灰蒙蒙的办公层只有两盏灯亮着,是长期飞在外面的秦月回来了。
之前在程斯然的聚会上,唐狮带杨雪认识过秦月的姐姐秦皎,秦皎便把她和秦月拉了讨论组,时不时讨论化妆品啊八卦啊,一来二去,关系倒也熟了。
秦月洗杯子出来,瞟见杨雪手里的文件,心直口快“哇”一声:“这'新雷'培训不是给那些路子非科班出身的管理层上课吗?教点市场啊、模型啊的基本功,四十天纯属浪费时间,反正一个部门只要象征性去一个,你去找周自省让他换成夜轩啊。就小学广播里叫班长去领书学习,班长在,哪有副班长去的道理。”
这也是杨雪之前上楼的目的。
结果呢?
杨雪给秦月说了两句,略微颓然地摊手:
杨雪“周行说夜处身体在恢复期,向上面推荐我。”
“夜轩就是自己不行,然后有了危机感,把你支出去一段时间,他重新刷脸刷存在感。哦,对了,”
秦月思及什么,
“四月还有个季度评优,你在信审处十有八九是你,你出去学习那一切就说不准了,你算盘打得啪啪响,还要赚一个谦让新人的名声。要放我身上,我非得,非得……”
秦月“非得”不出来。
杨雪“给他套个麻袋一顿暴揍?”
杨雪开玩笑。
“偶尔藏锋是应该的,但……”
杨雪正在上升期,谁也不知道那些细枝末节会产生什么影响。
杨雪无奈:
杨雪“顺其自然吧。”
秦月心疼地摸摸杨雪的脑袋:
“走?姐姐带你去夜店喝两杯,换个心情?”
他大概正在陪家里人玩,杨雪犹豫一下:
杨雪“好。”
秦月等她收东西。
杨雪“你们怎么都喜欢摸我的头啊?”
“唐狮也喜欢摸你的脑袋?”
杨雪耳根热了热,小声应:
杨雪“嗯。”
“我也不知道,我不喜欢碰别人,但看你偏着小脑袋有点丧,就忍不住想揉揉你。哈哈哈……”
秦月爽朗地笑着,揽着杨雪离开。
城市的生活压力宛如一张网,白天编织着体面工整,到了晚上收纳着喧嚣。
灯红酒绿,男男女女,邂逅攀谈。
重金属音乐和大声喊话好似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秦月是夜店的常客。
杨雪以前去过几次,还都是唐狮陪着。
进店后,秦月问杨雪喝什么,杨雪想着自己酒量不行,便道:
杨雪“我喝茶。”
秦月嫌弃:“要不要给你点碗养生小米粥啊?”
杨雪摸了摸肚子:
杨雪“我还真饿了……”
秦月拉杨雪:“你别这样,开心点……”
杨雪眉眼弯弯:
杨雪“你陪我,我就很开心啊。”
一个不常聚,却一直向着我、为着我、性格也合得来的朋友。夜店的灯光昏暗但绚烂,杨雪笑得干净清澈。
秦月久经情场竟被一句示弱撩得神魂颠倒。
“夜轩!”秦月骂了句,也坐下来陪杨雪。
杨雪面生,有帅哥过来搭讪,杨雪没理,安安静静窝在角落喝粥喝茶,在强劲的节奏中舒缓神经。
八点多,杨雪想回家。
秦月把杨雪送到楼下,杨雪道谢。
秦月担心她:“真没事儿了?不然,你打电话让唐狮回来陪陪你?谁突然摊上这事儿心里都会堵。”
杨雪生龙活虎地做出大力水手秀肱二头肌的姿势:
杨雪“我像是那么脆弱的小姑娘?”
她又跷了一下脚:
杨雪“你见过踩8厘米恨天高的小姑娘?”
“上去早点休息。”
秦月被逗乐了,笑着推她。
杨雪亦笑着上楼、开门、关门,面对一室黑暗与安静,她好像有些……笑不出来了。
杨雪开灯,慢慢吞吞换鞋,然后把疲惫的身体慢慢挪到沙发上,瘫倒。
杨雪的视线没有焦距地散在偌大的空间里,这里停停,那里看看。唐狮不在,好像又在。虽然杨雪和唐狮还没同居,但就住对门,平常两人不是一起窝在杨雪家,就是窝在唐狮家,和同居相差无二。
餐桌上那束粉玫瑰是他今早上才放进去的,茶几上的电竞杂志是他看的,洒水架上半瓶红酒是她和他喝着玩的,还有阳台上,他忘记买衣架、蹭她的衣架晾的衣服。
唐狮的衬衫外套是助理拿到洗衣店洗,他自己洗最贴身的短裤,大刺刺晾在杨雪粉色的一小块旁边,他晾的时候还故意朝她那条挪了挪。
杨雪红着脸骂他不要脸。
唐狮一脸坦荡:
唐狮“大家都要穿,还是……”
他挤眉促狭,
唐狮“雪雪不穿?”
杨雪的小脸顿时红透了,举着爪子要挠他。
唐狮“哎呦,恼羞成怒了。”
唐狮仗着身高优势,没脸没皮地亲她的手背,
唐狮“我就喜欢雪雪恼羞成怒,瞧瞧这小手多白,多软。来来来,想挠哪儿,哥哥都给挠。”
杨雪当时恼羞成怒。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还有就是,他今天中午大概回来过,沙发上放了件西服外套。
是他喜欢穿的那件黑色,有蓝金暗纹。他好像一直这样,喜欢在正经的外壳下,藏点骚气。
杨雪费力地扯扯唇,缓缓躺向那件西服外套,躺上了,后背硌着个东西,杨雪从旁侧摸出他的鼠标,嘴角的弧度渐渐凝在原处。
鼠标硌着的后背似一个节点,酸痛经由那个节点蔓延到穿高跟鞋的脚,再蔓延到脊柱,最后蔓延至四肢百骸,浸透了全身……
酸痛很难受,真的很难受。可是,他不在。
杨雪知道他可能在陪着唐妈妈看电视或者和老爷子说话,还是克制不住地拿起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嘟嘟。”
响了两声,接通了。
对面传出一个嘈杂的大环境,然后是稍微安静一些的小环境,再是唐狮低缓含笑的声音:
唐狮“雪雪。”
杨雪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
她嚅了嚅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如常:
杨雪“唐狮你在做什么啊?”
唐狮“在楼上陪程程搭积木,”
唐狮说着,把手机递到程程面前,
唐狮“叫人。”
程程甜甜地叫:
南元程“雪雪阿姨。”
唐狮纠正:
唐狮“叫舅妈。”
程程睁大眼睛:
南元程“雪雪不是雪雪阿姨吗?”
唐狮点头:
唐狮“对啊,所以叫舅妈。”
南元程“雪雪阿姨是舅舅的好朋友,为什么又是舅妈?”
南元程好朋友可以是舅妈吗?
程程被绕糊涂了,唐狮从钱夹里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在程程面前晃。
程程脆生生地喊人:
南元程“舅妈。”
杨雪“嗯……”
杨雪在电话那头温温柔柔地应。
唐狮“乖,自己玩。”
唐狮笑着把硬币给程程,拍拍小不点的肩膀,起身去了更安静的阳台。
杨雪问他:
杨雪“晚上吃了什么?”
唐狮“没换保姆,还是那9道菜,”
唐狮一一念出来,
唐狮“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我多吃了两块。”
杨雪“那我谢谢你噢。”
杨雪又问有哪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
唐狮认真又耐心地逐个回答完。
他刚想问问她,杨雪说:
杨雪“那你先洗洗吧,待会儿还要陪他们玩牌,我也准备睡了。”
唐狮话头打住,叮嘱她:
唐狮“关好门窗,要觉得冷就开会儿空调,空调房里要记得放杯水……”
……
两人互道晚安,杨雪先挂电话。
重回一片安静,杨雪垂下手机,轻轻舐着唇。
没有告诉他呢……要怎么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说自己没注意被人摆了一道?如果她提前知道,就可以给自己安排一堆推托不掉的工作……明明可以不去的。
说自己要去出一趟为四十天且毫无意义的差?
尤其“新雷”培训的地点是B市分行,B市行长之前就想留她,她好不容易调回B市……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偏偏她有事,偏偏他不在。
杨雪转念想,这些事情自己应该习惯的。即便调动,自己也应该习惯。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会像有了盔甲吗?为什么她现在有了唐狮反而这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又敏感……一点儿都不潇洒。
杨雪“啊”一声捂住脸,然后一把扯过他的外套蒙住自己的上半身。
时钟“嘀嗒”走着,杨雪又躺了一会儿,起身去冲澡。
出来后,她摘下绑在头发上的橡皮筋,去门口准备锁门。杨雪的手扶上门把手时,锁芯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有自己家备用钥匙的只有父母和唐狮,杨雪愣了一下,放手。
门从外面拉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站在杨雪面前。
他套了件羽绒服外套,大概出门急,外套拉链没拉好,隐约露出里面睡衣的轮廓。
杨雪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她眨了眨眼睛。那人笑着,歪着脑袋看杨雪,跟着杨雪眨了眨眼睛。
杨雪“你,”
杨雪还是不敢相信,舌头哆哆嗦嗦,
杨雪“你,你不是要陪他们玩牌吗?”
唐狮“你,你,你,”
唐狮模仿她软软的调子,
唐狮“你不想我吗?”
杨雪被学得脸热,不确定地反问:
杨雪“我说过想你吗?”
虽然是很想,很想。
杨雪“可知道你不方便回来,所以一个“想”字都没说。
唐狮“噢”了一声。从她给他打电话第一句开始重复:
唐狮“唐狮你在做什么啊,程程好乖,嗯,唐狮你晚上吃了什么,那我谢谢你噢……”
他重复她每一句话连语气词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