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用手指调了一下唇缘，仰面问:
杨雪好看吗？
杨雪是手残，左边嘴角朝外漫了一抹口红，艳色衬着清秀的眼眉。
她看唐狮，唐狮亦注视着她。
两人相距一尺左右，有风在吹，她的呼吸淹没在风里，伴着一丝沐浴露的香甜，好似甜在唇间……
唐狮看着看着，忽然鬼使神差:
唐狮以前宋璟没送过?
此话一落音，两人都安静了。
唐狮后悔了
杨雪你知道的，他的性格就那样。
唐狮愧疚。
杨雪不过在一起的时候他挺体贴，挺……
唐狮对不起
唐狮看着杨雪
杨雪说对不起做什么
杨雪扯扯嘴角
杨雪只剩唏嘘吧，当初关系都那么好。如今和宋璟已8年没有联系
唐狮我……
杨雪垂眸看鞋尖
杨雪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的界限对两个人的伤害都很大。
唐狮嘴笨
唐狮雪儿……
杨雪没，没什么。
杨雪吸了一下鼻子，朝车里看一眼。
唐狮默契地探身把盒子收好，递给她。
关系再好，终究是异性，忽然而至的躯体带着和方才一样让人混乱的温热，杨雪敏感地朝后避了避:
杨雪那我先上去了，你早点睡。
唐狮你也是。
杨雪走两步，條地倒回来
唐狮举高袋子，故作夸张
唐狮“哇，你还要你的甜甜圈啊。”
杨雪你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
唐狮逗她
唐狮口红和甜甜圈只能选一个
杨雪毫不犹豫
杨雪甜甜圈
唐狮哧一声笑
唐狮出息
都递给了她
杨雪剜唐狮一眼，像怕他后悔般，两样都抱紧了，嗒嗒嗒几步就跑没影了
唐狮再想笑，嘴却牵得费力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坐进副驾驶，关掉灯。
四周昏暗，唐狮在车头再摸一个甜甜圈出来，扯开袋子下嘴咬。
两道声音好像就在耳畔。
“以前宋璟没送过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的界限对两人伤害都很大……”
所以不该提宋璟?所以为什么要提宋璟?所以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提宋璟?最后让两个人都这么难受和尴尬。
嘴里的东西越嚼越不是滋味，唐狮忍无可忍，循在包装拨号码。
“你好，这里是如景人工服务……”
唐狮你们做甜甜圈都不用白糖用黄连吗？
啊?先生，你好，我们每个甜甜圈都是经过严格……
唐狮扔下手机，一脚油门踩到底
而10米之外，电梯里
杨雪一直恍惚地站着，直到站到有其他人进来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按楼层。
嘀。电梯上行。
杨雪爱极了电梯攀爬楼层时稳定的状态。她想，朋友翻车这种经历，一辈子，在宋璟身上有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何况唐狮就是这种会来事儿的性格，他喜欢什么款的女生，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一分钟便想明白了先前想了一个小时的事。
杨雪到家后，随手把那箱口红放在门后，脱了鞋，倒床就睡。
一夜昏沉，第二天杨雪醒来，只觉得头很重。
她浑浑噩噩地捞过手机，看到时间，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下午两点了?!
杨雪工作日作息倒规律，可一到周末就颠三倒四。偶尔10点醒，偶尔十一点。
但她受到惊吓的原因不是时间，而是因为做了一个梦，梦见唐狮亲她，然后被吓醒了。
自己被吓醒只需要一秒，而从昨晚十一点到现在两点，经过14个小时。
所以在梦里，唐狮亲了自己……10多个小时?!
已经把自己钉在朋友位置上的杨副处骂出一句
杨雪“我去”，唐狮的肺活量这么大吗?
她不信
唐狮接到杨雪的电话时，正在开车，旁边坐着程斯然。他挺意外，本以为杨雪会因为某个名字躲自己一阵。
唐狮雪妹作甚?
他把音乐调小些
杨雪妹你妹
杨雪纠正他的的称呼
杨雪话说，你和你前女友接吻……咳咳，一般接多久啊？
不待唐狮回答
杨雪补充道
杨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做梦，梦了一堆乱七八糟一的事儿，然后顺便梦到了，我正在网上算命，要问细节。
唐狮沉默了一阵，道
唐狮你觉得多久算正常。
杨雪思考了一下，道
杨雪一两分钟……最多十分钟吧。
她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哽着不舒服。
唐狮偶尔一两分钟，偶尔十分钟。
程斯然忍笑。唐狮瞪了他一眼。
杨雪又问
杨雪你们不常接吻吗？
唐狮记不太清了
唐狮不常吧
好像嘴里卡着的东西被吞下去，杨雪的声音轻快了些，又胡扯了两句道了回见
车里，程斯然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己
程斯然“不知道是谁重度洁癖接不了吻，不知道是谁作为一个成年人谈恋爱就牵牵小手，承包了我们一年的笑点……你对你雪儿还撒慌，良心被猪吃了吗？”
程斯然等等，唐大佬
程斯然思及什么
程斯然“我那天问你亲不亲杨雪，怎么亲，你明明说的是亲啊，还随她怎么亲。”
等红绿灯的空当儿，唐狮敲敲太阳穴
唐狮“杨雪是兄弟。”
程斯然我也是兄弟
唐狮解释道
唐狮亲兄弟和亲女人的性质不一样，女人是异性，兄弟之间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关系好随便来一口并不会有什么——
唐狮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程斯然比洗澡盆还大的脸搁在自己面前，格外风骚又挑衅:
程斯然那你要不要亲亲我啊？
唐狮伸手挡住程斯然的脸，嫌弃道:
唐狮“傻帽儿”
红灯变绿灯，程斯然坐回副驾驶，同样吐出一个音节
程斯然“傻帽儿”
一个骂在明，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唐狮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杨雪也收到了邮件。
易欢雪儿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就张志兰，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来，说你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你。
杨雪想起自己和唐狮去过的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
杨雪你给她回电话，我一个小时后就过去，谢谢。
易欢要不我带上资料到你家楼下等你?
杨雪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易欢没事儿，我刚好值完班。
杨雪想了想，便答应了
易欢本想提前来找杨雪的，结果杨雪出发得更早，到汇商接她。
易欢在外面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上车，问
易欢你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的吗？怎么换成黑色。
杨雪笑
杨雪我妈之前开出去过，后来扔车库忘了加油。
易欢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颜色，没想到阿姨还挺洋气
易欢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杨雪的包包、衣服，玩笑道，
易欢“杨副，你可别说你家放着'彩虹糖'。”
杨雪随口道
杨雪差不多
易欢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下来，杨雪在心里对她亲近了些许。
两人来到了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杨雪，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杨雪含混地点头。
易欢“特殊职业吧”
易欢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
易欢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啐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杨雪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打开
杨雪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啐的原因。因为美，无关年龄和容貌，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即便在家系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杨副处?”
易欢指杨雪，先道:
易欢这位是杨副处
易欢我是易欢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杨雪和易欢礼貌地打量着屋子
张志兰的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小孩，杨雪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生出妄加揣测的罪恶感。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的书桌旁，乖巧地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子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后，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地喊:“易阿姨，杨阿姨。”
杨雪和易欢给母子3人拎了袋龙眼，俩孩子想吃，用眼神看了看张志兰，得到了她的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了两个，吃完把壳和核儿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杨雪好乖
杨雪打心底觉得他们可爱。
张志兰: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说了两句家常，易欢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孩子5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的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的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18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20那年，回到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张志兰22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27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28岁那年，闵智的母亲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的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杨雪偏头整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的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那儿的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他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的抽屉里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俊”念的是“~”的音，杨雪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鲜红的国徽，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易欢嚅动着嘴唇，没发出声音。
杨雪心硬，柔声解释:
杨雪“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在贷款的偿还上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以后房价更贵，”张志兰哭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杨雪“流水审核过不了”
杨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杨副处你这样我很……”
杨雪没关系，就当朋友
杨雪执意道。
易欢的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杨雪的电话时，目光稍微闪了一下。
三个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了闵智的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才说。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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