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陆：如履薄冰

　　总有些聒噪的乌鸦不识眼色，我尚未踏出一步，一旁就有一声音起：“呀，这不是采薇仙君嘛？下官拜见采薇仙君。”语气轻佻，嬉皮笑脸，不用转头看都知道是奇丘真人。

　　我也是很佩服奇丘真人的“忘性”，上回我们在后苑争得脸红脖子粗，这回见了面还能虚伪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难怪是个奸倭小人，都这般厚颜无耻。

　　我僵着脸转过身，语气不善地说道：“奇丘真人，这么晚了怎的还在这儿？”

　　奇丘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嬉皮笑脸的，但我怎么看都觉的那轻松的表情中，有那么一点奸诈，笑里藏刀。

　　“仙君也不是在这儿？玉帝可是找你议的什么事？”

　　我的心里立马添了几分警惕，但想着知道玉帝和奇丘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便将这份狐疑压在心底。这几日我一直在打听奇丘的事，加之我的回忆，我隐隐觉得奇丘似乎是我的一个“故人”。然而仅仅是我自己的猜测，缺了证据，若这事得了正事，啧，我简直不愿相信……

　　见我半晌不说话，奇丘冷笑一声，凑上前来，我顿时心跳如雷，眼神死死锁定在奇丘身上，想要看出他的异常。只见他压低声音道：“仙君何必每次都惹恼玉帝，这分明是对仙君您不利。不如仙君跟了我们，安心服侍好玉帝才是保住官职的好法子。”

　　我心里诧异，奇丘真人这番话，倒是有拉我入保帝党派，这奇丘一向看我不痛快，这次怎的如此放心？细细想了玉帝方才说得话，我刚从陶养殿出来，奇丘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这里……

　　呵呵呵，我心里一阵冷笑。这不是巧合，怕是精心安排的。这几日玉帝对我的态度阴晴不定，一会儿威胁警告，一会儿大肆封赏，怕为的就是让我的警戒在这一次次不明的态度里分崩瓦解。

　　奇丘等在这里也是安排好的，只是不巧他以为我在里头受了玉帝的蛊惑，失魂落魄地出来，便以为计划成功了，就这么着急忙慌地想着收买我。

　　若是我真的被玉帝靠着金虎将军的名头痛斥一顿，心里惶恐的话，恐怕我这会儿就真答应了奇丘。然而我不过实在唏嘘我的父亲的身世，这才让人瞧着失魂落魄、感慨万分。

　　“呵。”我冷笑一声，回应道：“不劳真人多费心思，我若是你，便夹着尾巴做人，断然不会这般肆意妄为。”

　　“仙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奇丘不着痕迹地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凶恶如犹如鸱鸟举首而视。明明气恼不已，可面上还是要维持着和气的样子。此刻他的眼睛犀利，嘴唇僵硬地挂着，看起来尤为可笑。

　　“你们怎的都如此无趣，老是问些没甚么用处的问题。”我淡然一笑。本不想把这事当面捅出来，然玉帝和奇丘真人三番五次的算计于我，说出来给他们个警告，让他们下次收敛些动作，倒也是让省心的。

　　“你可真是胆大妄为，自以为瞒过了许多人。但是你这偏生瞒不过我。”我缓步向前，步步逼近奇丘：“幽州与你一战，可叫人好痛快呢。”奇丘真人步步后退，眼里闪烁着恐惧。

　　看来我猜的没错，这人就是当年我讨伐的幽州城中小妖的妖王——邪兽穷奇！难怪当初我与他见面时，他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使我一阵后怕，现在看来那恐怕就是畏惧。

　　是的没错，就是畏惧！当年我仅仅只有十五六岁，本是玉帝为了除去我而设下的一个难题，却没成想我当年竟然真的凯旋而归。要知道幽州妖王在幽州一带已肆虐了不下数百年，幽州都是些小妖不足为止，最恐怖的其实是携领他们的妖王。

　　然而这不过是传言厉害。姜子牙当年讨纣时，需要经过幽州地段，但是听说那里有幽州妖王之后，就从徐州绕去。

　　由着这一典故，才传出了妖王十分厉害，妖法深厚。然而，我知道：实则是当时的讨纣军队，在泯州遭受了重创，死的死，伤的伤，士兵所剩无几。如果这时从幽州去，虽然路程短，但是可能会遭遇妖王。姜子牙几番思虑之后，才决定绕开幽州从徐州去。

　　这幽州妖王法力无边的谣言也就开始传了起来。

　　从徐州去的路上，也能遇到一些受幽州妖王管辖的小妖来骚扰驻扎的军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角色。即使是一小队士兵去，也能轻轻松松的将他们击败。

　　这携领小兵的任务就交给了年幼但武艺尚佳的年轻人，其中便有我。

　　几番出征下来，我渐渐地发现了。这是从这些小妖的口中，可谓是十分崇拜他们的妖王。听说这妖王仅仅相当于人类的十几岁，不过是倚仗着自己上古邪兽的身份，法力与悟性较高，才得了幽州妖王的角色。小小年纪便得了怎么大的赞美，若是其人道德修养不高，必然桀骜不驯。

　　靠着这些猜想，当年出征幽州时，我先是伏低做小，几番派侍者假意求和，使得妖王不禁飘飘然。后来正式交战，他也是不甚在意，随意派了些兵应战。此战当然是妖王输。战一结束。我不给妖王反应的机会，下令乘胜追击，全面进攻，最后赢得幽州。穷奇被带回，送往锁妖塔。

　　我本以为妖王穷奇被收服，没想到竟然在玉帝座下，还颇得玉帝信任。穷奇邪兽，亲小人远贤臣。自古帝王是他为万恶之物，视他为洪水猛兽。此兽一出，天下必然人心惶惶。

　　玉帝非但没有立刻杀了他，反而收服他，授予官职，改名叫鄞池。稍微想想也知道，必然鄞池花言巧语哄骗了玉帝，向他允诺让官员统统向着玉帝。

　　鄞池也是有些能耐的，据墨砚所说现在朝中多数人向着玉帝，仅仅他、恭礼侍者、菩提真人、孔驰天将等等十余人保持清流。金虎将军未贬之前在这些人中最有威望，我是他的独女，再加上我年少有为。所有仙官将我视为清流派的头目之一。

　　只不过清流人虽少，但剩下的几个人都是清流派的核心，犹如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任是鄞池努力多年也不能挖来一丝一毫的人。几番努力无果，他们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朝中几人报团，没法攻克。我远在莲山，甚少与他们联系，难道我还不好攻克嘛？

　　可惜的是，这办法还是失败了。我站在夜风中，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如今明明是夏日，却不禁感到簌簌的寒意。这朝堂，这仙界。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底下暗流涌动，行走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会吞人性命。

　　我拢了拢外袍，不再理会奇丘真人鄞池怨恨的目光，一步一台阶，走回直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