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顾行舟语调如常,放下水杯,拿起外套:“走了。”
酒吧喧哗吵闹,石涛站在门口,看着顾行舟渐渐消失的背影,失神良久。
忘了吗?
如果真的忘了,又怎么会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她”。
6年来,顾行舟像个无头苍蝇,茫无目的的寻找着姜以迟。
醉酒的时候,他把手臂搁放在眼睛上,长相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笑起来竟是异常的难看。
他说:“美国那么大,你让我去哪儿找你?”
他在美国,只和当红明星传绯闻,住宅固定,哪怕出行不便,却从来没有搬家的打算。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石涛却知道原因。
姜以迟消失6年,细细想来大概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姜以迟不幸遇难,意外死亡。
第二种:姜以迟见异思迁,爱上了别人,所以抛弃、遗忘了顾行舟。
顾行舟朋友们担心的是前者,害怕顾行舟会接受不了打击。
姜以迟朋友们担心的是后者,害怕姜以迟会辜负顾行舟。
B大校园,不分男女,人人都爱顾行舟。
仰之,慕之。
顾行舟不担心前者,也不担心后者,他利用女星名气,无非是希望姜以迟能够在美国看到他。
多年前,他大病一场,梦里呢喃:“纵使你不再爱我,至少要当面跟我说清楚。只见一面,可好?”
有时候,石涛会很憎恨姜以迟。
如果她还活着,怎能如此绝情避不相见?
司机把车停在了B大校门外,是顾行舟的意思。
已是深夜,接近凌晨,校门口行人不多。
“啪”顾行舟点了一支烟,车内没有开灯,烟头发出明明灭灭的光。
司机抿唇看向后座,顾行舟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他在拨打电话。
有手机在顾行舟贴身口袋里震动着,他置若罔闻。
无人接听,有女子声音缓缓响起:“你好,这里是迟迟,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留言。”
声断,口袋里的手机缓缓归于平寂。
汽车内,男子开口,呢哝不清:“开车。”
声音似有哽咽。
记忆苍白,信件在角落里唱歌
又过了两天,晚上顾行舟尚未结束商务饭局,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他喝了点酒,为了安全起见,司机开车送他回家。
顾家宅院古色古香,进了大门,触目就是花园和偌大的荷花池塘,如果是白天,兴许还能看到池塘中畅游嬉戏的金鱼。
鹅卵石阻断了花园和池塘的亲密,穿插而过,直通顾家三层小洋楼。
韩淑慧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吃水果,电视里播放着年代历史剧,见顾行舟走进来,也不说话,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她有话跟儿子讲。
顾行舟坐下后,倒了一杯水,问韩淑慧:“我爸呢?”
“老战友聚会,一时半刻回不来。”韩淑慧皱了眉,看着顾行舟,难免有些不悦:“你在美国绯闻缠身,你爸听说后气的不轻,他不在家也好,免得你们吵起来,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顾行舟只顾喝水,并不搭腔。
韩淑慧试探道:“你觉得方小姐怎么样?”
“不合适。”大概乘车回来时,开车窗散酒气吹了风,顾行舟头有些疼。
韩淑慧强压怒火,气的胸口起伏,“方子欣哪里不好了?虽说方家不如我们顾家有背景,但娶儿媳妇最重要的是人品,其次才是家世。方子欣那个孩子性情很温顺,我看着也很喜欢……”
顾行舟放下茶杯,声音不大,韩淑慧却吓了一跳,儿子虽说淡漠冷清,但却从未在她面前发过火。
顾行舟起身,离开前语气生硬:“我对她没兴趣。”
韩淑慧恼了,跟在顾行舟背后,愤声道:“你对谁有兴趣?姜以迟吗?你还嫌那个女人把你害的不够惨吗?”
这话,如果放在以前,韩淑慧是万万不敢讲出口的,尤其还是当着顾行舟的面。
今天实在是气糊涂了。
顾行舟僵了步伐,脸色发白,但仅仅只有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如常,神色冷淡。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顾行舟离去的背影,韩淑慧后悔不已。
顾行舟在外有私人住宅,单栋别墅,坐落在几年前顾氏新开发的富人小区里,房价惊人,环境清幽。
薛妈在顾家工作多年,虽说是阿姨,却把顾行舟当亲人看待,如今见他醉酒头疼,跟在顾行舟身后絮絮叨叨了很久,直到顾行舟拿了睡衣去洗澡,这才作罢。
薛妈再进来时,顾行舟已经洗完澡,正站在窗前吸烟。
他穿着黑色睡衣,越发衬得身材修长,如今独立一隅,气质卓然,但骨子里却透露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冷漠疏离。
薛妈把茶杯放在桌上,站在原地,也不走近,迟疑片刻,这才劝道:“少吸烟,对身体不好。”
顾行舟不说话,薛妈离去前喉间的叹息萦绕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隐隐惆怅。
白瓷杯里,漂浮着几瓣小菊花。薛妈煮的茶,味道香冽。
由热到凉,无人品尝。
顾行舟很忙,因为地产竞标案,一周前动身前往邻市出差,待诸事敲定,准备回来的前一日,他接到发小吴奈的电话。
吴奈直接开门见山:“你抽空回一趟江苑。”
听到江苑,顾行舟片刻闪神:“怎么?”
“你家邮箱里塞满了信件,新邮件塞不进去,邮递员快急坏了。”
多年来,商业奇才顾行舟有个众所周知的怪癖。
顾氏集团旗下有个赫赫有名的模特公司,一年四季,每隔三个月,一定会有当季新潮婚纱面世。
那些穿着婚纱,行走t台的模特们有着共同的标志:眉眼笑意清浅,气质宜室宜家。
只有这个时候,眉眼寡淡的顾先生才会偶露笑意。
有人猜测:“顾先生心里一定藏着一个女人,并且经年不忘。”
B大的老师学生们,彼此间心照不宣,他们知道那个女人除了姜以迟,想必不会是旁人了。
2019年6月,姜以迟。
行舟,前些天我闯祸了。
有一天,母亲走进我房间,她说外面太阳很好,问我想不想出去走走。我连忙点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外出了,身上好像都有霉味了。
太阳很毒,母亲留我一人在门口,她回去拿遮阳伞去了。
有女人从我面前经过,她在打电话。我跟在她身后,等她打完电话,我向她借手机。
我想问问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可她不借,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抢了她的手机。
她抓着我的头发,我不疼,可是行舟,接电话的人不是你,他说我找错人了。
我怎么会找错人呢?这本来就是你的手机号啊!
那个女人把我脸抓伤了,她骂我是神经病。
我不是神经病。行舟,你知道的,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太想念你了。
2019年8月,姜以迟。
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出去了。
母亲说我伤人伤己,最好呆在房间里。
我不怕一个人,我怕的是沉甸甸的回忆,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如同我的神智。有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我却记得一个男人的名字,他叫顾行舟。
我混淆了时间,嫂子那天给我送饭,她对我说,现在已经是2019年了,这里不是旧金山,而是西雅图。
房间很安静,静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想哭,但却哭不出来,不是害怕,
而是畏惧。已经六年了,我的六年哪去了?
嫂子一定在骗我。
2019年8月,姜以迟。
原来,我真的病了,疯了。
我父亲一年前死了。
我没印象,我那时候生活在一片迷雾里,失了孝道。
我给母亲下跪,“放我出去,就五分钟,我只想给爸爸磕个头。”
母亲同意了,我把头磕出了鲜血,但我不痛。全家人都在哭,他们哭什么呢?
那天,我看到了Chien。她是我哥哥的女儿,很小的孩子,喜欢笑,她不怕我,不怕人人口中的疯女人。
她说:“姑姑,别担心,你写了那么多日记,我每隔半个月撕几张给他寄过去,他如果看到这些信,就一定会来接你。”
行舟,我摸着她的头发,手指竟然在发颤,她的头发很软,我的心却碎了。
六年过去,你在旧金山找不到我,大概早就把我忘了吧?你会不会埋怨我,恨我?
你别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有太多的不明白,好像一直在犯错,躲在无人角落里,一病经年,负了你的情。
我对不起你。现如今我这样,我已不敢再等你。
客厅内。
吴奈不敢吭声,看完其中一封信,眼眶已湿。
胸闷异常,一颗心沉沉的往下落。
疯了?那个平时寡言聪明,笑容浅淡的姜以迟,竟然疯了!
“行舟,你跟我说说话。”吴奈忽然很担心顾行舟。
难怪吴奈会担心了,顾行舟全身都在发抖,紧紧攥着信纸,喉结颤动,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一般。
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死绝般的崩溃。
沈沚(作者)我发现,我竟然记不住我小说里的人物名字!
沈沚(作者)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