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幸

张大爷总是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变过。

年轻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里工作了。虽然工作的内容和现在不太一样，但是时间和地点并不曾改变。

嗯，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变化。每天早上起来，和更早起来的老伴一起沉默地吃完早饭，然后各自走出家门，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分开。他去学校，她去花店。

晚上，他下班回家，在他之前回家的老伴早已做好了饭菜，两个人又是沉默地吃完，之后开始看电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才会有一些交流。

“喂！看这玩意干啥，换台换台！”

“啊，正演到精彩的地方呢，再等一下”

“切。”

这差不多是他们每天中的唯一一段对话，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们都谁也不看谁。

他们感情好吗？如果你这么问的话，张大爷肯定会恶狠狠地看你一眼，然后没好气地撂下一个“滚”字。

但要说他们感情不好，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毕竟他们这么多年了，好像都还没吵过架呢。

他们的生活很没意思。

有人说，就是因为张大爷在家就和一个人一样，所以才将所有的火气撒到学生们身上的。这么说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为人父了。好像从他那个时候张大爷就已经被叫做大爷在学校里工作了。

啊，张大爷到底多大年纪呢？没人清楚。

“你究竟多大年纪了啊？”张大爷有些好奇地询问镜子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的老伴。

说来也可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不知道老伴的岁数。当初相亲的时候没人好像说过，不过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记得啊。

老伴还是看不见他一样盯着电视。

“你是真看不见我啊，切。”张大爷扭过恋曲，就像闹别扭的孩子。一副‘我不和你说话了’的表情看向窗外，不过过了一会之后，他又凑到了老伴的跟前。

“你说，别人能不能看见你？”

没有回应。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张大爷都守在这个‘老伴’的身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家里找了一圈才找到不见了的‘老伴’，原来她去了厨房。

‘老伴’碰不到任何东西，只是做着准备早餐的动作而已，在厨房自娱自乐一样地忙忙碌碌。

看到这样一幕的张大爷叹了口气，笨拙地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饭。几十年没有做饭了，他的手艺变得相当生疏，本来还以为会把厨房弄得一团糟，但是他突然发现，只要跟着‘老伴’的动作，自己也能做得挺好。

“还挺有用啊，你。”虽然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见，但是张大爷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吃过了早饭（“老伴”也做到了饭桌旁做出吃饭的样子），张大爷照旧打算去学校上班，本以为“老伴”会就这样待在家里，却发现她竟然和自己一起走到了门口，做出换鞋的动作，而且没等发愣的张大爷，自己做出开门的动作消失了。

“不会是……去上班了？”

张大爷半晌才反应过来。

张大爷想的没错，‘老伴’确实是去上班了，不过没人看得见她，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骚乱。特意跟到花店确认了这一点的张大爷这才松了口气，打算自己也去上班。

这样一来，不是和以前一样了吗？他的脑袋突然有点糊涂，自己的老伴真是死了吗？

……

“人死不能复生。”我叹了口气，对着林彤说着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这我也知道啊。”林彤似乎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也没说是要让张奶奶复活啊，就只是收集她生前的故事而已。”

这种事情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此时，我们躲在学校的道具室里，听林彤向我们讲解她新策划的活动。在对她混乱的叙述进行了一定的整理之后，我发现她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最开的那一句话。

说明一下，这个我们指的是我，陶玛斯，41号还有搭档同学。

“陶玛斯？”我拍了拍低着头昏昏欲睡的某人：“不认真听的话林彤会吃了你哦。”

“啊？林彤是魔兽吗？！”他十分配合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晨曦你在说什么啊！陶玛斯你不要相信啊！”

虽然不会真的吃掉我们，但是那气势也够吓人的了。为了防止道具室被暴走的林彤破坏殆尽，我们集体逃出了那里。

“几十年都没出问题的房间如果被林彤拆了可就糟了。”逃到操场上之后，我盯着实验楼心有余悸。

“是啊，不过这么多年这个房间竟然还在。”41号接着我的话说道。

是张大爷帮的忙吧，直觉告诉我就是这样。虽然那个讨厌学生的大爷会做这样的事很出人意料。

“就为了这个房间，我们也要为大爷做点什么才行。”搭档同学和陶玛斯同时说道。等等陶玛斯，这个关你什么事？

那家伙，好像已经自然地将自己归类于41号的团队之中了。

……

张奶奶平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除了看电视之外喜欢的东西就只有花了。

她在花店里的时候，不管是小孩子，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只要进入花店，和她稍微聊上两句，在离开的时候就都会收到小小的一朵花作为礼物。

有时候是浅黄色的玫瑰，有时候是淡粉色的郁金香，花店老板好像也很喜欢她这么做，因为这个小小的行为让大家都很开心。

但是，从来没有人送过张奶奶花。

所以张奶奶有一个一直藏在心里的小小的愿望——希望什么时候能有个人，送她一朵花。

在看着手表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的流逝时，总会觉得时间很漫长，不过要是站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回望过去，却总是会生出一种“时间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呢？”的感觉。

我现在这两种感觉都有。

感觉好像昨天才刚刚定好行动的日期，今天竟然就已经到了。不过当站在这炎炎夏日之下等待回合的时候，我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好热……”

所以我才讨厌外出。为什么最近一到外出的时候天气就异常的热呢。

“一点都不热吧。”旁边的陶玛斯抬起头看了看太阳，明明依旧是衬衫长裤的初始装扮，看起来比我要热上很多。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那种不怕热的人？唯独这种时候我羡慕得不得了啊。

“晨曦不穿校服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呢。”说这话的41号穿着……很有魔术感觉的衣服——虽然和陶玛斯一样穿着衬衫，但并不是白色，而是印着花花绿绿的扑克牌花样，让人第一眼都不知道看哪里才好。嗯，搭档同学……依旧是和41号同款不同色的衣服，这对搭档感情真好。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哦，真的。

不过，我不怎么喜欢这么喧嚣的衣服。相比之下，还是陶玛斯那种没特色的比较好吧。

“那么就开始吧，寻找张奶奶的故事。”姗姗来迟的林彤刚刚跑到我们的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就大声宣布了活动的开始。我身边积极的男生们立刻就响应领导的号召，开始踏上了寻找故事的旅途。真是精力旺盛。

“我们也走吧！”林彤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而是拉上了我。这点让我很感谢她，只有对于和陌生人交流的事情，我很不喜欢一个人。

那这种时候是不是说声谢谢比较好呢？虽然这么想，但果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我只点了点头，跟着林彤一起走了。

“请问，您认识附近花店里的张奶奶吗？”之后我们向附近商店的店主，玩耍的孩子们，散步的老人还有看上去并不怎么着急的行人都问了这个问题，回答“是”的认真的不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多少人真的能够说出点类似故事的情节。绝大多数人的回答只有一个：

“张奶奶是个很好的人啊。”

再详细问的话，就只有“她总会送我们花呢”“她会帮我们抹药水！”“她总是愿意听别人说话”“她总是笑着”，这样概念性的描述了。

好像张奶奶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说的故事，就好像是街头巷尾在平常不过的老人一样，除了脾气更好一点之外没有其他特色了。

毕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也就是这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