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四十三年秋,新帝李承泽登基,年号元德。
发妻柳氏为景卿皇后,范闲为丞相。
那年秋天,范闲和五竹亲手诛杀庆帝,这位皇帝,最终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
柳知然总觉得李承泽有什么变了,可能做了皇帝很忙吧。
直到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想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可他亲自端上一碗红花汤,告诉她,“朝华,我们以后还可以有孩子。”
柳知然听不清李承泽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其实是不是听不清只有她知道,她只是不明白。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李承泽诚恳地看着她,“朝华,你听我说…”
“不用了,我喝。”
说什么,说你有多少苦衷?还是有多少不需要这个孩子呢?
那晚她流了很多血,以帝王不宜见红为由,拒了李承泽留在房间里。
他怎么能那么心狠呢,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啊!
她哭了好久,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摸摸都是痛的,可是真的好疼啊。
她忽然明白范闲说的话了,
进了宫,便就是进了一个四方的棺材。
她的身子自那日流产后便一直不太好。
李承泽还是来看她,只是两个人也不说话,气氛就一直那么沉默下去。
彼此情浓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开口,到怕会伤着彼此。
新年了,新帝要去祈福,柳知然的身子好了些,她扶着穆青的手走上寺庙的台阶,她渐渐忘了,有多久,没有出来看看天地了呢?
南庆寺庙上面有一个很灵的祈愿树,祈求什么好呢?
求那个孩子轮回可以找到一个好人家吧。
靠近东窗,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雪肌冰莹,丹唇滟泽,不同的只是妆容下的病态依旧苍白。
柳知然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泪就流出来了。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李云睿死的那天她去送她一程,
“你还愿意来看我。"
“臣女来给殿下送行。”
李云睿坐在镜前,挑着石黛画眉。
“是你说上面的风光很好,我该去看看。”
“老二啊,将来心狠起来,比我那个哥哥还厉害呢。”
“本宫在上面等你。”
可能是春寒的缘故,她的病又严重了不少。
范闲成了她的日常御医,日日给她请平安脉,范闲说是李承泽安排的。
父亲进宫看过她几次,每每都是叹气而走,这个女儿不好劝,对着李承泽也不能干什么,毕竟人家是皇帝,总不能和他干一架吧。
夏至了,燥热的天气加上窗外的知了声,她依旧是病恹恹的样子。
大概好不了。
范闲日日和她叨叨絮絮,希望她有点起色。
不是昨日的刑部尚书家里着火就是今日的哪家小姐又双叒叕敠看上范思辙,随便再调侃几句范思辙。
但她的病情越来越差了,起初不吹寒风就好了,现在要夏日在殿里生炭火了。
李承泽好几次都有问范闲她怎么样了,范闲说“大概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偷偷哭了,他对不起她,他需要权利的巩固,那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他有写过诏书,他们第一个的儿子会是太子,女儿会是嫡公主,将来也可以不必和亲。
他想好了一切,他以为当了皇帝一切都会好的。他或许会是一个好皇帝,但不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宫城巍峨朱门启,过尽繁华,痛饮一场诉离话,四方城外,千里江山如画。
秋末的时候,范闲说,再陪陪她吧,时日无多了。
她最近夜夜都能梦到孩子的哭啼不已,像追魂索命一样,她的尖叫声时常把李承泽吵醒了,李承泽大概也能猜到她做了什么噩梦。
也只能抱着她一言不发,毕竟他才是始作俑者。
冬至了,全宫都没有喜庆的气氛,皇后娘娘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们都说,她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李承泽能见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开始慢慢不愿意见他,大概是病入膏肓,容貌憔悴。
女子都希望在心爱的人是最美好的模样。
她真的没有熬过这个冬天,李承泽俯卧着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你说,人会有来生吗?”
“会有的,下辈子,我们做寻常人家的夫妻。”
本应是这世间最其明媚之女,不料染了这宫闱之苦,葬了其明媚美好。
原来他们也曾为彼此哭过痛过,也为彼此努力过,挣扎过。
最后还是高墙相隔。
“鳏寡孤独”这四个字,本是他绝望时留给他父亲的,如今倒是他应了这几个字。
你在史书上看的薄薄一页,是那古人辗转蹉跎的一生。
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占尽人间怙恩后,全数归还流落身,少年心性岁岁长,何必虚掷惊和慌,皆是我曾途径路,不过两鬓雪与霜,此十年,彼十年,搏过命数已力竭,其实只想,再见一面。
兰因絮果:初时男女爱情美好,最终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