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临近年关，莫勋那边频频有捷报传来，莫勋父子本就是猛将帅才，用兵如神，更兼有君肆和杨拓提供的枪药，自然是战无不胜，一路高歌。

　　而北齐蝗灾刚消，就逢雪灾，瘟疫虽然已经消除，但是前线却又常常有败仗传来，战豆豆女儿身份泄露，北齐境内的留言一直未曾停歇，内忧外患之下，北齐小皇帝战豆豆近日每天都很烦躁，常常在早朝之时，训斥的满殿的文武百官抬不起头来。

　　于战豆豆相比，庆帝最近明显就春风得意了许多，眼见北齐节节败退，甚至亡国灭族就在眼前，对于庆帝，这个一生期望着一统天下的帝王而言，是何等快事。

　　不过北齐的战豆豆年少登基，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眼见战场败局已定，又加上接近年关，南庆即使有往年内库的收入顶着，此刻怕是也有些吃力了，战豆豆亲自写了和谈书，几乎是将半壁江山拱手让出，又许以丰厚的赔偿，战豆豆更是愿亲临南庆，与庆帝一同完成新春的祭祀之礼。只求两国停战，并且希望庆帝能放了一直被羁押的上杉虎和庄墨韩等人。

　　据说这还是战豆豆身边的一位客卿替她定的主意，但是却遭到了北齐朝臣的集体反对，认为此乃有辱国体之事，那位出主意的客卿，就在北齐朝堂之上舌战群儒，把那些个朝臣一个个驳的哑口无言，再不敢说话。

　　庆帝看着北齐送来的和谈书，不可否认，他也心动了，一来战豆豆确实足够下的去本，好处大到庆帝也不免心动，他知道，虽然现在莫勋父子一路捷报频传，但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若是真把北齐必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北齐军民破釜沉舟，拼死一战，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就像是战豆豆想的那样，经过这几个月激烈的战争，南庆虽然频频得胜，但是自身的损耗也并不少，朝堂之上已经有反对此战继续打下去的声音了，庆帝一时也有些踌躇，也正好此刻，战豆豆的求和书就到了。

　　权衡利弊良久，又招了心腹之人谈论了几日，最终庆帝还是决定答应跟北齐求和，同时答应北齐的条件，放还一直羁押在监察院的上杉虎和庄墨韩等人。

　　战豆豆不是说了，愿意亲临南庆，与庆帝一同进行新春祭奠吗，皇帝愿意亲临敌国，这本就是一件大事，同时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更是一件对南庆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战豆豆估计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她愿意来，庆帝自然欢迎。

　　跟北齐不同，南庆以武力国，素来是没那么多繁琐的规矩的，往年的新春祭典，大都是庆帝在宫中就随意地应付一下，不失体面，遵循了礼数也就行了，但是今年既然战豆豆也要一同参加新春祭典，即使是为了南庆的脸面，也不能在那般随意的敷衍了。

　　礼部的人挑挑拣拣的找了好久，才在京都城外的东面找到了东皇山作为新春祭典的祭坛之所在，上报给庆帝之后，庆帝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吩咐了礼部和户部的人仔细快速的督办，别到时候新春祭典的时候，在战豆豆面前，失了南庆的脸面。

　　新春将近，京都城中本就已经热闹至极，现在又多了战豆豆主动进京求和这么一件事，京都城中无疑是更加热闹的了，甚至有不少人赶往京都，就想一窥如今之天下唯一的一位女帝的容颜，现在京都城乃至整个南庆，都在议论此事。

　　不过外面热闹归外面的，京郊五里处的太平别院，却总是冷冷清清的，就像是夜晚飘了一夜的雪，干净而又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楚钧尧曹煊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裴婷坐在湖边的亭子里面，身前是一个绣架，上面的精细华美的百鸟朝凤吐，是她多年来的心血，一直修修改改，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应该快要完工了。

　　南庆虽然不比北齐的冬天那么寒冷，但更加潮湿，冷风一吹，寒意就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楚钧尧和曹煊即使有功力护身，在外久站，也不免感到几分冷意，而裴婷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面，没有点火盆，也没有放下帷帐，一双细长白嫩的玉手已经被动的发红了，但裴婷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依旧一板一眼的仔细绣着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一件绣品。

　　“你们来了，”裴婷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抬头，“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曹煊问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告诉你，陛下和阿骁那边已经一切都准备好了，新春祭典之上的事情，叶澧那边办的如何了？”

　　“一切也都在按照计划行事，”裴婷放下手中的绣针，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一切都顺利，不用担心，再说他身边还有君肆和鹿宁相助。”

　　“那就好，多年谋划，就在一搏了，”楚钧尧看了一眼裴婷修修改改了几年的那副百鸟朝凤，然后突然开口问了一个曹煊和裴婷都没有想到他会问的问题，“等事情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这着实不像是楚钧尧会问的话，裴婷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了一遍。

　　看着楚钧尧认真的神情，裴婷也不由得细想起来，她这几年生命之中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在复仇，她到还真没想过，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自己还能去做什么。

　　“大概，”裴婷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绣品，“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活着的话，大概是会去游历天下，见遍世界美景吧。”

　　“很不错的志向，”楚钧尧笑道，“到时候别忘了寄信回来。”

　　裴婷反问楚钧尧和曹煊：“那你们呢，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们有什么计划？”

　　“能有什么计划，”楚钧尧的语气之中好似带了几分有些悲凉的笑意，“不过是继续做一个忠臣良相，做一个合格的家主罢了。”

　　曹煊也说道：“我也一样，好好管着长姐留下来的修罗狱也就是了。”

　　“那也很好，”裴婷捻着绣线，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叶闲在监察院里面怎么样？”

　　曹煊看着裴婷，裴婷却故意低头不看他，只收拾着她那些本来就已经很齐整的针线，好像真的很平静的样子。

　　曹煊的声音很平淡：“他在监察院之中，有五竹和陈萍萍护着，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到时候他会一同去东皇山，只是不知道他的行踪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也挺好的。”裴婷漫不经心地随口附和了两句。

　　“熙和，”楚钧尧看着裴婷的绣品，“你要是想在见他一面的话，我去找陈萍萍替你安排，你们两个，起码也好好告个别，到时候你们两个……”

　　“不用了，”裴婷有些急切地打断了楚钧尧的话，“我们两个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杀我夫君，杀我孩儿，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们之间早就不死不休了。你和阿煊如果没事的话，就离开吧。”

　　“好，”楚钧尧定定得看着裴婷好一会儿，“我们这就走，你自己也多加保重，日后别忘了多来信。”

　　“熙和，”曹煊顿了一顿，又换了一个称呼，“阿婷，你知道的，我不擅长，也不喜欢道别，咱们就山高水长，他日江湖再见，也希望你此后可以开怀喜乐，平安顺遂。”

　　“谢谢。”

　　裴婷看着楚钧尧和曹煊，他们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是并肩同行的伙伴，也是即将分别的敌人，道一声珍重，说一声平安，他日江湖再见，再当把酒言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战豆豆到的南庆的速度快的有些出奇，不过庆帝也没放在心上，他现在满心都是拿下北齐半壁江山的喜悦，让大理寺按着早就定下的规格，自己招待也就是了。

　　战豆豆的车架进入京都城门的那一天，全城老少几乎都去看热闹了，想要见见这位女皇帝的真容，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战豆豆居然真的穿了一身女装，正大光明的进入了大理寺，被附近好事围观之人看了个清楚，也没有什么反应。

　　南庆和北齐的习俗不同，北齐的新春祭祀是在春节后举行，而南庆却是在春节前，入乡随俗，战豆豆自然没什么意见。

　　战豆豆到京之后的第七天，就是南庆新春祭祀的日子，战豆豆和庆帝二人都早早的起身，在侍者的伺候下穿好了今日的所需的极为繁琐的正装，然后乘着帝王的车架，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向东皇山祭坛架去。

　　隐藏在树上的人，看着从下面经过的两位帝王的车冕，拿起手上酒坛，喝完最后一口酒，抹了抹唇边的酒渍，笑的有些残忍：“多年谋划，今日功成，庆帝陛下，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