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叶闲一入监察院，就被人押入了地牢，叶闲也不反抗，甚至是极为配合的自己走了过去。

　　监察院的地牢，叶闲之前领教过，也明白自己接下去可能要面对的事情，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进了地牢，第一眼看到的居然就是陈萍萍，他坐在轮椅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影子也不知了去向，看到叶闲进来，和蔼地笑了一笑，很明显是在等他。

　　叶闲见他也不意外，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还算熟悉的地方，还是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的阴森潮湿，不过倒是干净了不少，应该是陈萍萍之前特意着人打扫的。

　　“我以为陈院长得一段时间才来见我的，”叶闲在陈萍萍对面，直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手中慢悠悠地把玩着他的扇子，“如今我刚进了监察院你就来见我，这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监察院里面的事情，外人还插不了手。”陈萍萍说的稀松平常，话中的‘外人’到底是谁也不言而明。

　　“好吧，”叶闲抬头看着陈萍萍身后的天窗，这个地牢之中唯一的光亮，“那陈院长现在来找我大概是有满腹的疑问吧，问吧，这次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萍萍自然有满肚子的问题，可是看着自己对面的坦然自若的叶闲，他沉默了半饷，还是最先问出了，他这二十多年以来一直都在追查的问题。

　　“小姐——你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谁杀的她？”

　　叶闲倒是不好奇陈萍萍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毕竟叶轻眉之死，是他心上的一根刺，他之所以肯帮助叶闲，也是因为他是叶轻眉的儿子罢了。

　　“陈院长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叶闲也不在拐弯抹角，“当年，我母亲手握内库和监察院，势力太大了，自然会引起那位的忌惮不满，想要杀之而后快，正巧这个时候，神庙的人也想要除掉我母亲，他们双方一拍即合，一场互利互惠的合作而已。他把陈院长和范侍郎调离京都，神庙的人又把五竹唤回，致使我母亲孤立无援，生产之日，命丧九泉。”

　　即便就像是刚刚叶闲说的一样，陈萍萍早就有所察觉，但是被叶闲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陈萍萍握着自己轮椅的双手都爆出了青筋，叶闲头一次在这个苍白老朽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了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悲愤，自责，痛苦以及凛然的杀意。

　　陈萍萍的声音在颤抖，他勉强平复心绪，问道：“神庙之人，为何也要杀小姐？”

　　“神庙，神庙，”叶闲的语气之中是明晃晃的讽刺，“陈院长该不会真的以为神庙之人，真的都是神吧。”

　　“神庙和这世间大部分的势力都一样，内里也是派头林立，争斗不休的，陈院长应该明白神庙的厉害之处，那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如果是你拥有了这么强大的一个势力，拥有着现今世上无可匹敌武器，超前的知识，你会甘心困守在一座荒凉偏僻的雪山一辈子吗？”

　　叶闲看着陈萍萍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监察院的院长不可能是个蠢笨之人，再加上陈萍萍深谙人心，叶闲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陈萍萍又怎么不会不明白呢。

　　“所以，神庙内部就分成了两派，其实当时神庙之中真正意义上的人，只有四个，一个是我母亲叶轻眉，一个是叶澧，一个是鹿宁——就是李云睿身边毁容的那个女人——，至于这最后一个人，就是当年和庆帝联手，杀了我母亲的那位，我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我知道他的代号是十三。”

　　“神庙拥有当今世上无人可匹敌的武器，即便是那些所谓的大宗师，碰上神庙的武器也没有还手的余地，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些枪药已经我母亲当年手里的那只狙击枪都不过是九牛一毛，冰山一角而已，拥有着这么强大的力量，很难不会起什么心思。”

　　“十三觉得他们天生就高人一等，又有这么强大的武器，为什么要把一辈子埋没在神庙之内呢，他们为什么不可以离开，凭借着他们手中的武器，脑海之中的知识，他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他想统治整个世界，说明白一点，十三，他是真的想要成为‘神’。”

　　“可是我母亲不同意，她觉得神庙之中的东西不该现世，不然必会引起大乱，也不赞成十三疯狂的想法，因为她知道，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天下将迎来一场残酷而血腥的屠戮，这是我母亲不能忍受的。”

　　“我母亲和十三的矛盾，那个时候就已经隐隐可见了，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也还是朋友，虽然理念不和，偶有争吵，但是总归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不过矛盾依旧是存在的，十三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我生平所见最聪明的一个人，他疯狂而又偏执，总有着一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幻想，虽然有我母亲和叶澧，鹿宁看着他，但他还是做出了一支药剂，也正是因为这支药剂，我母亲和十三彻底决裂了。”

　　“那支药剂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叫什么名字，不过无可否认的是，十三很厉害，他凝结了一生心血创造出来的药剂更厉害，它会把人变得不人不鬼，变成一个不知疼痛，没有喜怒，只会听十三吩咐的傀儡。药剂无色无味，只要一进入体内，平常不会察觉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染者的左手手腕之上会慢慢出现一块黑斑，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算是完全被十三控制了。”

　　叶闲看着怔愣无言的陈萍萍，慢慢抬手揉揉了自己的右眼，陈萍萍好像看到他从眼睛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等叶闲再放下手的时候，叶闲的右眼，已经变成了猩红色的，和君肆如出一辙的猩红色。

　　“你的眼睛……”

　　“这也是那种药剂的后遗症之一，猩红色的眼睛，”叶闲看着自己左腕上的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当年十三研究出来这种药剂，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试药，我刚刚也说了，那个时候，神庙之中只有四个人，他打不过叶澧，而我母亲又太过聪慧，所以那个第一个试药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鹿宁，试药的结果很成功，但是也被我母亲发现了十三的行为。”

　　“他们两个彻底决裂，甚至大打出手，十三早有准备，再加上又有鹿宁相助，我母亲自然不是对手，碰巧那个时候肖恩他们找到了神庙的所在，为了让我母亲安然脱身，叶澧把我母亲送出了神庙，自己却身受重伤。当时鹿宁虽然因为药剂的关系不得不受制于十三，但是心智坚定，再加上又有叶澧从旁相助，短暂的清醒了过来，也是趁着这功夫，鹿宁和叶澧协力把五竹也送出了神庙。”

　　“离开神庙之后，我母亲游历天下，一直想要找到可以根治十三药剂的法子，再后来，她就遇上了你们。”

　　陈萍萍安静地听完叶闲的讲述之后，他倒是可以理解当年叶轻眉的一些做法了，看着叶闲的异瞳，他突然问道：“小姐找到了根治那种药剂的法子。”

　　陈萍萍问的很坚定，因为就他目前所知的被注射过十三的药剂的这三个人，鹿宁，君肆和叶闲，每一个看上去，都是没什么事情的样子。

　　“是，找到了，”叶闲的喉结剧烈的滚动了几下，眼中不免带了几分悲凉之色，“正是因为找到了，所以我母亲死了，所以十三才会舍下那么大的一个局，要我死。”

　　“对于十三的药剂，我母亲，叶轻眉的血液之中天生就自带一种抗体，可以很大程度上的减少药剂在她身上的作用，十三用了两年的功夫，用我母亲遗留在神庙的几分血液样本，在其中成功的提取出了解药，也正是因为这份解药，所以我母亲必须死，而好巧不巧，我母亲又把她身上的那份特殊抗体，遗传给了我，所以说只有我们母子俩都死了，十三才能高枕无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母亲对自己的结局好像早就心知肚明了一般，生下我之后，就让身边的忠仆把我抱走，又用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死婴冒充我，来应付十三，也是我运气不错，正好碰到了来中原办事的老家和我爹，他们两个收养了我，还将我带回了楚国。”

　　“死婴……”

　　陈萍萍仔细回想着当年的种种往事，还真不记得有一个死婴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觉得或许叶闲还活在世上。

　　“自然是不能让你们知道的，”叶闲又接着说道，“毕竟当时庆帝对我母亲可能犹带几分恻隐之心，而我也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再说了，十三还指望着用它的药剂一统天下呢，之所以瞒下死婴之事，大抵也是因为心中有所怀疑，如果那个死婴真的不是我，他还想要借你还有五竹之手，来搜查真正的我的下落。”

　　“只是楚国远离中原，再加上还有叶澧这个心腹大患作乱，十三的手一时还伸不过去不罢了。”

　　“那你是如何被发现的？”

　　“因为秦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