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十天之后，莫勋之子，新晋轻骑将军押送北齐统帅上杉虎进京。

　　当日，城中有近一半的老百姓的都涌上街道去看热闹，就连裴泓和叶闲等人也早就在一石居订了位置，当天一早也去了。

　　“这莫晏也算是将门虎子，没有辱没了他父亲常胜将军的名头，倒是和阿骁有些像，也是自幼就在军营之中摔打着长大的，十几岁就上了战场，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是边境有名的少年将军了，人人都说他日后定是个不逊其父的帅才。莫晏也确实有两把刷子，行军打仗虽然还有些稚嫩，不过也可见日后的威风，是个少年英才。”

　　赵以浔说着莫晏的事情，还难得的夸赞了他几句。

　　“少年将军，出身名门，又才华横溢，”季淮清坐在顾隽身边，两个人刚刚窃窃私语着，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呢，听了赵以浔的话，季淮清突然说道，“我倒觉得这不仅像骁哥，更像二哥。”

　　“对啊，”顾隽附和着季淮清的话，“我也早就听说了澹泊公过往的事情，十六岁初上战场就一战扬名，威震草原，也是一段佳话。”

　　叶闲却说道：“我也就正经打过那么一仗而已。”

　　顾隽听了这话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他才发现，是的，诚如叶闲自己所说的一样，叶闲正经的披甲上阵，好像确实只有他十六岁攻打草原这一战，他一战扬名，获封永安伯，节制镇北军，一时风光无限，可是在之后他就在没有出征过，一是因为西楚四境安稳，没有让叶闲出征的机会，二也是因为裴沅有意往文臣的方向培养他。

　　在之后就是裴沅遇刺，叶闲万里求药，裴沅自焚，叶闲发动那场政变，辅助裴泓登基。叶闲的赫赫威名，更多是在那场政变之中打出来的，而非战场，只是因为当年叶闲的战绩太过漂亮，在裴泓的默许之下，楚钧尧等人又有意地减少当年政变的影响，所以众人想到叶闲的赫赫威名，居然一个个都下意识地归结到战场之上纵横往来而搏杀出来的，也是刚刚叶闲自己提醒了一句，顾隽这才反应过来。

　　“人快来了，”见气氛有些沉闷，赵以浔指了指远处的车队，“听说这这莫晏不仅是个少年英才，模样也是生的不错的，咱们一会儿看看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也就那样，你要是真想看美人的话，”曹煊最近看起来心情好像一直都不错，居然还时不时的和赵以浔逗起嘴来了，他指了指裴泓身边的凌骁，“你身边就有一个绝世罕见的大美人，这世上若只论容貌，能胜过阿骁的可不多。”

　　赵以浔配合的往凌骁身上一看，凌骁挑眉和他四目相对，那张世间难得的俊俏容貌之上带了几分笑意，笑容极冷还暗藏杀意，看他那样子，赵以浔胆敢再说一句关于他容貌的事情，凌骁就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美人虽世间罕有，然则其冷其狠也是举世难寻，”赵以浔展开折扇，故作瑟缩状，“在下胆小，不敢攀折这朵高岭之花。”

　　“你对面有还一朵美人花，”曹煊又指着叶闲说道，“这朵敢不敢攀折？”

　　叶闲看了一眼曹煊，眼神微嗔，像是不满意曹煊用他打趣，然后又看着凌骁笑说道：“在阿骁面前，我可敢自夸颜色。”

　　“你之美，不在皮囊表相。”出人意料的，凌骁居然会这么说话。

　　所有人都不得一愣，尤其是叶闲自己，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难得有些拘谨地笑了笑，然后拿去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安之自然不是高岭之花，”赵以浔说道，“他是食人花，会要人命的，你阿骁这朵高岭之花更难攀折。”

　　叶闲刚想说些什么，酒楼之下的突然骚动喧闹起来，众人都下意识探身一看，果然是莫晏押着上杉虎的车队到了。

　　赵以浔的情报向来不出错，莫晏确实生的一副好模样，叶闲等人皆为之眼前一亮，心中赞叹，就连鲜少夸人的裴泓和凌骁心中也不由得赞他一句果然是少年裘马，龙章凤姿，这赞美的到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说句实话，莫晏果然生的不错，但是和叶闲他们相较未免一些就平凡了不少，毕竟叶闲他们之中那个人随便拉出去都是个芝兰玉树，卓尔不凡的英俊公子，还各有各的风度。

　　他们之所以心中赞叹莫晏，一是因为莫晏的气度，十八九岁的少年将军，看上去和季淮清和顾隽差不多大小，生的清新俊逸，丰神俊朗，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虽已入秋，仍是一身干净利落的朱红色薄甲，凭借叶闲等人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这身薄甲观赏的性质大于实用，怕是莫晏特意换上的，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了一个马尾，用同薄甲同色的发带绑束着。

　　莫晏被随行的将士众星捧月一般围簇在中间，他也不急着赶路，只信马由缰地慢慢走着，南庆民风开放，待字闺中的女子也格外大胆一些，看见莫晏这么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有不少还未出阁的姑娘把自己的贴身的手绢抛掷给他，莫晏虽然不接，但是却时不时地对着两旁的姑娘有些轻佻的笑笑，倒是和赵以浔往日的风流有几分相像。

　　十七八岁，出身显赫的少年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朱红精致的薄甲，在勇猛的将士的众星捧月之中高昂着头，带着张扬粲烈的笑容，姣好周正的眉眼高傲而澄澈，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倨傲狷狂，肆意桀骜，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气。整个人都异常的灵动而鲜活，就像是太阳一样热烈璀璨，即使再冷清的人看了，也要会心一笑。

　　“果然生的好看。”曹煊这话说的有些发涩。

　　裴泓等人心中夸赞莫晏，一是因为莫晏本身的容貌气度，二也是因为，同顾隽一样，见着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莫晏，不免得就想到了叶闲，这个昔年锦都成最明媚肆意的少年公子，若是没有当年那些事情，没有神庙，那么此刻的他或许和莫晏和顾隽该是一样的吧。

　　顾隽看着打马徐行的莫晏，倒是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我喜欢这个莫晏，有机会一定要结交一番。”

　　赵以浔说道：“只是有些过于招摇了。”

　　“你赵大公子说别人招摇，”曹煊睨了一眼赵以浔，“这不是说嘴打嘴。”

　　“我发现你最近老爱和我呛声，”赵以浔摇着手中折扇，“行，说不过你我闭嘴还不行吗。”

　　凌骁也难得的夸了一句：“少年英才，庆帝的运气倒是不错。”

　　“叶闲，”裴泓看着身边明显出神的叶闲，叫了他一声，“在想什么，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叶闲看着街上的莫勋，天之骄子，张扬肆意，眼神放空而迷离，好像是在通过他看到了八年前的自己，一样的少年得意，一样的肆意张扬，一样的天之骄子，一样的志得意满，叶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些发涩，眼睛发酸，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许是不甘心吧，不甘心自己的原本一帆风顺的锦绣人生被他自己亲手断送，还有就是羡慕，他是注定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八年前了，所以看着和他八年前相像的莫晏，突然就有些羡慕了。

　　他伸手，虚空临摹着莫晏的身影，好像是在通过他看到一副已经微微泛黄的画面，相似的场景，不同的人，他描摹着莫晏的身影，眼前却是他当年得胜还朝之时的意气风发，矜傲张扬。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翁，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薄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叶闲下意识地念了这首词，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却发现酒楼大半的人都在看他，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裴泓。

　　“好词！”

　　裴泓还不待开口说些什么，一声突如其来的交好却瞬间点燃了酒楼之中的气氛，叫好赞叹只剩不绝于耳，叶闲这才知道，原来是刚刚随口一念的词被所有人都听了去。

　　“这几年倒是很少见你在写这样的词了，”裴泓的语气之中也难得带了几分感慨，“写的确实极好。”

　　叶闲现在已经懒得和裴泓他们解释这不是自己的诗了，反正说不说的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他拿起眼前的酒杯，喝了最后一杯酒，就准备离开，谁知道这个时候一石居的老板突然上前，说想要让叶闲把这首词提到酒店的墙上，叶闲自然拒绝，可是没想到除了一石居的老板，居然连裴泓凌骁他们也开始劝他，叶闲回头看了一眼，莫晏已经走过了一石居，如今看去只能看见车队最后面的几个将士，叶闲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下来。

　　“白叔叔，”已经快要到宫门口的莫晏突然叫住了身边的中年将军，那是莫勋的心腹，因怕独子莫晏一人进京出事，故而特意派到他身边的，“刚刚咱们路过的那家酒店叫什么？”

　　“路过的酒店，”白籍想了一想，他们京城这一路上遇到的酒店好像也就一家，该是，“是一石居。”

　　“哦。”莫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白籍看着莫晏心神不定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少帅，一石居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莫晏摆了摆手，眼前又浮现了那双漂亮而哀伤的眼睛，“就是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人，好像是要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