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折腾了一夜，等到叶闲和五竹回到自家的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武器库的大火也已经扑灭，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整个京都的街道上好像都蔓延着一股焦臭的气味，难闻的很，禁军派人接管了武器库的防备守卫工作，同时也加派了不少人一直在街道之上来回巡街，城门也比往日更难进出，穿着铠甲，握着武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神情冷酷肃杀，快步穿梭在一条条街道之上，一个个眼睛通红，看上去都有些渗人，帮他们所赐，昨日还是一片祥和繁华的京都，今日就安静的近乎死气，每个百姓都行迹匆匆，惴惴不安。

　　“你回来了，”叶澧居然还没有走，昨夜他就明目张胆的在叶闲的院子里待了一晚上，“正好，一起吃吧。”

　　叶澧坐在院子里，面前的桌子上是几道没用动过的清淡小菜，还有两碗混沌，两副碗筷，看样子是叶澧早就准备好了的，他猜到了叶闲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你从哪儿弄得饭菜？”叶闲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餐食，看上去到都是很精致，但是他刚刚和五竹一路走回来，发现街上往常的几家卖早点的摊子都还没有出，而且叶澧应该也不会给自己平添麻烦，出去买饭，让人见到他的行踪。

　　“我自己做的。”叶澧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得意，看着叶闲的眼中也满是笑意，像是在等着叶闲的夸奖。

　　“我自己的院子自己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蔬菜还有白面。”

　　叶闲和五竹平日里都是不在院子里开火的，院子里的厨房就是个摆设，这半年多以来，叶闲和五竹他们两个压根就没进去过两次，平常的一日三餐大多是从外的酒楼解决的，所以院子的厨房里别说是这些新鲜的蔬菜和白面了，就连油盐这样的基本调料都没有，也不知道叶澧是怎么变出这一桌子的饭菜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叶澧却不说了，“我做了三人份的，五竹那份在厨房里面呢——话说，五竹应该也是可以吃东西的吧。”

　　“自然可以，”叶闲明白叶澧这是故意要支开五竹，有话要和他单独说，“五竹你去后面吃饭吧。”

　　五竹点了点头，就往院子后面走了过去，叶闲有对他说了一句：“我没叫你，就先不要过来。”

　　“知道了。”

　　叶澧看着已经离开的五竹，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叶闲，伸手做邀请状：“还不入座？”

　　“我先去换身衣服，”叶闲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正好我也有些事情，一会儿我想好好的问你。”

　　叶澧笑道：“当然，澹泊公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闲并没有让叶澧等太久，不过堪堪一炷香的时间，叶闲就换了一身青色长衫出来，疏懒闲适，漫不经心，手上还是拿着他那把折扇，坐到叶澧对面，也不说话，只眉眼之间含着三分冷凝肃杀的笑意，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叶澧。

　　“吃吗，尝尝我的手艺，”叶澧却好像看不到叶闲锋锐不善的眼神，只一味地劝说他吃饭，还自己先拿起了筷子，每个小菜都先尝了一口，“我都吃了，放心，没毒的。”

　　叶闲虽然不知道叶澧这葫芦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叶闲知道，今天他要是不懂筷子，不吃这饭，恐怕叶澧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叶闲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就算是有毒，你觉得你毒的倒我吗。”

　　“手艺不错，”叶闲看了一眼吃的高兴的叶澧，“死了多少人？”

　　“吃饭的时候，说那些干嘛，”叶澧却避而不谈，又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先吃，吃完了再说，尝尝我包的馄饨，这可是我的独门手艺。”

　　叶闲手上夹菜的动作，不甚明显的顿了一下，底眼看着桌上的馄饨，精致小巧，烫头鲜美，一闻就知道味道必定不错。

　　“我素来不吃肉的。”叶闲平静地说道。

　　“知道，”叶澧依旧那副专心吃饭的样子，眼睛都没抬起来看一下叶闲，用餐时候的样子规矩优雅，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教养极好，“所以你那碗馄饨我包了素馅的。”

　　叶闲闻言，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叶澧，眼中防备谨慎之色更深，他舀了一个馄饨，咬开一场，确是素馅的，香菇混着不知名的爽口青菜，再配上醇厚的汤头，确实滋味不错，就连素来不重口腹之欲的叶闲，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叶闲又吃了两个，突然问道：“味道不错，怎么做的？”

　　“独家秘方，”叶澧笑的得意，“概不外传。”

　　“一个馄饨馅而已，还藏着掖着的。”

　　叶澧和叶闲这顿饭也并没有吃多长时间，两炷香不到，两个人就都已经吃完了，叶闲不得不承认，叶澧的手艺是真不错，即便有些厌食的他，吃的也是津津有味的，他把碗碟撤下去，送到后院交给五竹，再回前院的时候，叶澧正从他的屋子里拿出了香炉，和一副不知道从那儿翻出来的棋盘。

　　叶闲看着叶澧娴熟的焚香摆棋，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叶澧点燃了香料，是檀香，清冽之中略带辛辣，给人以凛冽之感，是叶闲平常喜欢的香料之一。

　　“你这檀香不错，”叶澧摆开了棋盘，“会下棋吗？”

　　“会，”叶闲拿了白子的棋篓到自己身前，“不过下的不好。”

　　“没事，来一局。”

　　“好啊，”叶闲拿了几枚白子放在掌心之中把玩，“黑子先行，请。”

　　刚刚下了自己，叶澧就知道叶闲刚刚那句‘下的不好’并不是自谦之语，而是实话，叶闲的棋下的确实不怎么样，甚至可说是极其糟糕，整个就一臭棋篓子，叶澧看着兴致盎然的叶闲，突然难得的有些后悔要跟他下棋了，自己今天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死伤了多少人？”

　　“死了十九个人，其中十二个是守备的官兵，其余六个都是山脚下的普通村民，还有一个则是上山砍柴的樵夫，受伤的人则不少，粗略一算，起码两百人往上。”

　　叶闲和叶澧说的是这次武器库爆炸，受伤死亡的人数，这么一场大爆炸，发生在京都，还是八月十五这种人流聚集的日子，即便是提前知道了都不可能不死人，更何况是这么突然的一炸。

　　叶澧看着叶闲眉头紧锁，神情忧虑，有心快慰道：“这么一场大爆炸，只死了不到二十个人，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十九条人命，十九活生生的无辜的人命，”叶闲的声音之中带着努力克制之后的怒火，咬牙切齿地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了几分扭曲，“为了一件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事情，就这么枉送了性命。”

　　“百姓如草，卑微低贱，”叶澧看着叶闲，他明白现在叶闲的心里到底想说什么，但他却做不到叶闲这样，“这是这么几百年以来，所有当权者上位者的心里话，早已根深蒂固，不是凭着你自己一个人十几年的努力，就能改变的。慢慢来吧，历史自有历史的进程，任何人想以自己一己之力推着历史车轮前进，最后的结果就是会是被碾入历史的车轮之中，尸骨无存，历来都是如此的。”

　　叶闲听了叶澧这话，知道他这番话既是自己的感慨，也是对他的劝慰开解，乃至警告，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把手中的棋子放到了棋盘之上，随着棋子与棋盘相碰的清脆声中，还有一声既似自嘲又像无奈的长叹。

　　“不说这些了，”叶闲转移了话题，“我问你，那个君肆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大概都猜到了吗，和你想的基本差不多。”

　　叶澧看着杂乱成一团的棋盘，他觉得叶闲那句‘下的不好’也未必全是真话，叶闲是不太精通棋艺，但是他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自己赢不了，别人也别想轻易赢去，把棋盘搅得一团乱麻，倒是让叶澧有些不好下手了。

　　“他手里有定时炸弹，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你们手里没有的武器？”叶闲原本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如今叶澧又证实了他的猜想，一时居然有些觉得可笑。

　　“有很多，”叶澧看着棋盘苦思冥想了许久，才终于又落下了一子，“定时炸弹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地雷，手榴弹，手雷，这几样我们手里都没有，当年下手慢了一些，这些东西全被他给拿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定数量的枪弹，以及……”

　　叶澧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叶闲却已经他的唇语，看来这个君肆手里的家底倒是不薄，不好对付。

　　叶闲突然又问道：“他和当年一路追杀我到楚国的那个人什么关系？”

　　叶澧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同一个人。”

　　“你当我好糊弄，当年那个猩红色眼睛是个女人，怎么，君肆也是女人不成。”

　　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当年的那个猩红色眼睛你也没杀死，如今也在这京都城里头。”

　　“什么？她在哪儿？”叶闲对自己的武功素来自信，叶澧现在却告诉他，他当年亲手了解的那个人，如今还在人世。

　　“李云睿身边那个毁容的医女，还有别老叫人家什么‘猩红色眼睛’，人家有名字，叫鹿宁，白鹿的鹿，宁静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