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李云睿，枪。

　　曹煊放回来的蛊虫已经说的很是清楚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曹煊和季淮清他们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个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查到了李云睿身上，叶闲自收到曹煊的消息起，就开始在暗处默默打量起这位南庆的长公主殿下。

　　这位常年在自己封地的长公主，昔年有‘南庆第一美人’之称，确实名副其实，即使如今已经年近四十，依旧是个美人，表面上第一眼看过去柔弱温善，但是眼睛深处藏着的蓬勃野心和阴狠看上去可和她表面的伪装不太相像。

　　不过叶闲并不关心李云睿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她端淑贤良也好，心如蛇蝎也罢，这原本都碍不着叶闲什么事情，可是现在李云睿和神庙有暗中联系，神庙余孽还给她提供了枪支弹药，这就由不得叶闲不上心了，他本以为神庙会直接选择和庆帝合作，突然出现的杨拓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现在李云睿和神庙也在暗中来往，莫不是神庙内部也分成了两派，一派属意庆帝，一派属意长公主。

　　属意庆帝的那部分叶闲他们都能理解，毕竟庆帝是南庆的皇帝，能带给他们的好处不可估量，那属意李云睿的又是图什么呢，一个长年不在京都的不得宠的长公主殿下，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利益呢，难不成就是因为她好操控。

　　杨拓，叶闲突然想到刚刚李承泽和他说的话，长公主此后可能要常留京都，正是杨拓的谏言，杨拓帮李云睿，难不成刚刚叶闲猜错了，神庙之人同心同德。

　　说起杨拓，叶闲看向李承乾身边的人，杨拓原本也正在看着叶闲的一举一动，二人视线相对，俱都极为敷衍的虚情假意的笑了一笑。

　　两个人明明都恨不得将彼此杀之而后快，偏偏现在谁要是漏了一点杀气，这样暗地里的交锋就落了下成，叶闲不喜欢杨拓，杨拓自己知道，杨拓看不透叶闲，叶闲自己也知道。他们两个都在等，等着看是谁先忍不住出手。

　　这边杨拓和叶闲暗中较劲，凌骁他们不是没察觉到，只是他们都没放在心上，比起就在眼前的叶闲，他们还是更担心曹煊和季淮清，即使知道他们两个联手，即便是大宗师估计也奈何他们不得，同是心里就是忍不住的担心。

　　平日素少饮酒的楚钧尧，此刻也不免多饮了几杯，刚刚放下手中的酒杯，就察觉到有一个眼神一直盯着他，楚钧尧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抬眼顺着眼神的方向看过去，是东夷城的顾隽，正眼中含笑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楚钧尧看过来，大大方方地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

　　楚钧尧习惯性地回了一个客气的笑，顾隽喝了自己的杯中酒，然后还不避嫌地再次明晃晃的打量着楚钧尧，楚钧尧被他盯得有些烦闷，这种场合之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借着和赵以浔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大多都已经有些微醺的醉意，时辰也不早了，按理说今晚的寿宴就算是过了，只等庆帝一句话，大家也就都各自散去了。

　　偏偏这时，自刚刚寿宴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边的长公主李云睿突然站起身来，动静虽然不大，但是叶闲他们第一时间就把目光移了过。去，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了李云睿一会儿要做什么。

　　“皇兄，小妹多年远在信阳，不能在皇兄身边时时陪伴，心中牵挂思念，今日皇兄寿诞，小妹特意备了一份特殊的寿礼，还望皇兄笑纳。”

　　李云睿雍容华贵，声音温柔悦耳，举手投足之间的皇家贵气毫不掩饰，她一说话，殿中的人都下意识的朝她看过去。

　　“云睿有心了，那就让人把寿礼抬上来吧。”庆帝也开口了，声音威严之中带着几分对胞妹的温柔，听上去倒是挺像真的。

　　“皇兄，小妹的礼物很是贵重，也已经让人放到了自己宫中，还请皇兄与诸位大人一同移步。”

　　庆帝有些犹豫，或者说故作犹豫：“这……”

　　“皇兄，小妹的寿礼绝对是此间独此一份的，而且对我庆国有莫大助益，绝对担得起皇兄这一盏茶的脚力，而且我看诸位大人都已经醉酒微醺，出去散散步，消磨一下酒意也好。”

　　“诸位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能如何，你们兄妹两个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还能拒绝不成，当下就都只能一同起身随着庆帝往殿外走起，而且其实不少人心里也是有些好奇，李云睿口中‘对庆国有莫大助益’的寿礼到底是什么，东夷城和北齐使团的人也不免存了几分窥探的心思。

　　别人想知道，但是叶闲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不就是枪支弹药吗，他们西楚不仅有这些东西，还有好几条完整而成熟的生产链呢，现在曹煊和季淮清有很大的可能都在李云睿的宫殿，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们脱身，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自从刚刚李云睿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赵以浔就已经有备无患的把如今的情况传了过去，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康平侯。”

　　楚钧尧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就发现顾隽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了。

　　“顾公子，”顾隽和曹煊的情况很像，都是出身大家，颇得主上信任，却又并没有在朝中担任什么官职，所以平常只以公子相称，“有什么事情吗？”

　　“康乐侯，在下顾隽，今年十八，东夷城人士。”顾隽却突然自我介绍道，眼睛一直盯着楚钧尧，眼中具是真心实意的仰慕欣喜。

　　倒是比淮清还有小上一岁，这是楚钧尧听了顾隽的话的一反应，然后他看着自己身边满身满脸遮掩不住的雀跃欢喜，不失体面地问道：

　　“顾公子和我说这些是做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你有事说事，没事就别在我眼前乱晃。

　　“不做什么啊，”顾隽摇了摇头，“我就是想让康平侯记住我，记住有我这么个人，不要忘记了，我仰慕侯爷很久了，今天终于见到了，很开心，所以就忍不住想要多和你说几句话。”

　　楚钧尧看着顾隽，反正以他多年在阴谋诡计打滚而锻炼出来的眼力是没看出眼前的顾隽在说谎的，顾隽容貌清俊隽秀，带着还未完全消褪干净的青嫩，精致而又略带了几分女气，腰杆挺直，举手投足之间潇洒大气，眼神清澈而坚定，楚钧尧看着一时就觉得眼熟。

　　“多谢顾公子抬爱，如果不嫌弃的话，咱们就此交个朋友可好。”或许是因为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楚钧尧对顾隽下意识地对了三分好感，居然没有婉言谢绝顾隽的善意，反而主动交起了朋友。

　　顾隽笑的当真是灿烂极了，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当然好了。”

　　顾隽原本还想着要和楚钧尧说些什么，但是东夷使团那边突然有人叫他，他只能暂时和楚钧尧道别，规规矩矩地站回东夷使团之中。

　　赵以浔刚刚一直站在他们两个身后，顾隽离开之后，上前一步站到楚钧尧身边，声音不大，明显有几分笑意不解：“倒是很少见你主动和人结交，那个顾隽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没有，反正到目前为止我是我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和淮清一样，十八九岁的小孩子而已。”

　　赵以浔有些不解地问道：“那我怎么觉得你对他和旁日里对旁人有些不一样。”

　　赵以浔说的倒也是实话，楚钧尧这个人平常看上去温文尔雅，是个一等一的翩翩公子，但只有赵以浔他们这些亲近朋友才知道，楚钧尧这个人内里有多冷。

　　楚钧尧听了赵以浔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觉得顾隽有些眼熟，好像一个人，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像谁了。”

　　对于楚钧尧的记忆力，赵以浔素来是相信的，他既然都说想不起来了，赵以浔有些好奇了，暗地里盯着顾隽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的想法和楚钧尧一样，眼熟而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凌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两个身边，还听了他们两个说话，他也看了顾隽一会儿，然后眼神深邃而又略带一些怀念，说道：“他像不像十六岁时候的叶闲。”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凌骁这句话好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楚钧尧和赵以浔的天灵盖上，让他们一下子醍醐灌顶，是的，顾隽和叶闲是有几分相像的，但是像的却不是此刻二十四岁的澹泊公叶闲，而是八年前，刚刚十六岁的永安伯叶闲，那个时候的叶闲，意气风发，惊才绝艳，是锦都城内最明媚粲然的少年。

　　顾隽就和那个时候的叶闲挺像的，一样的肆意潇洒，一样的青春明媚，一样的清澈干净，一样的真诚热枕。

　　而此刻，凌骁他们三人下意识地一同朝前方的叶闲看过去，一身大红的广袖华服，繁琐而华美，腰上的浅金色腰带贵气而又奇异的带了一些温和，腰上的玉佩颜色极好，行动之间略带一些清脆的响动，恰到好处的环佩之声，规矩的即使是再严苛的老师也寻不出一点错处，外罩一件腰带同色的浅金色外衫，华贵而精致，玉冠束发，手持折扇，看上去华贵之中不失雅致，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是极妥帖的，一举一动之间的贵气惹人心折，眼角眉梢处恰到好处的倨傲笑意，让人心生仰慕。

　　是一个完美的不能在完美的世家公子出身，年少成名，曾一度大权在握的少年国公该有的样子。

　　只是这不该是叶闲的样子，凌骁他们曾经都真的一度深信不疑的认为过，规矩优雅，贵气得体，这些应该和叶闲永远扯不上关系，他应该永远都是那个张扬肆意，锋芒毕露甚至略带跋扈的样子，是永远不知收敛，不知隐让，不知谨言慎行为何物的少年将军。

　　这个话题大概触动了凌骁他们三个心里最深处的一些隐秘，直到进了李云睿宫殿的后殿，几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都安安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叶闲看了一眼周围，很干净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他知道曹煊收到了赵以浔的消息，此刻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在这附近，只是到底在哪里，就不得而知的了，但这倒也不是现下最要紧的。

　　顾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凑到了楚钧尧的身边，他好像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然后低声对身边的楚钧尧说道：“楚侯爷，这里应该刚刚死过人，人数还不少。”

　　楚钧尧心里有些惊讶和担心，但是表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带着些礼貌却又漫不经心的笑意问道：“何以见得？”

　　“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鼻子。”顾隽颇为得意地揉了揉鼻子。

　　楚钧尧看着顾隽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在说谎，如果这里刚刚真的死过人的话，那么动手的很有可能就是不就是曹煊和季淮清他们两个，而且也一定是他们两个处理的尸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在皇宫大内死了一院子的人，曹煊和季淮清到底有没有事，楚钧尧不禁担心起来。

　　这个时候，顾隽又在楚钧尧耳边低声说道：“而且我还知道，现在在这里的人，除了表面上的咱们这些人，还有两个人躲在了暗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两个人，躲在暗处，不就是曹煊和季淮清吗，楚钧尧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放心了，既然都在这里躲着，想来也应该没出什么大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