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叶闲躺在床上，枕边自己的折扇，手里拿着白天那个小女孩送给自己的荷包，眉头紧皱，神色复杂，看着熟悉的荷包，一向心性坚定如叶闲，此刻也不由得有了些许动摇。

　　叶闲看着手中的荷包喃喃自语道：“是你吗，你果然没有死，居然还来了南庆，你想做什么呢？报仇吗？可是为什么又要故意把荷包送到我手上，打草惊蛇。还是说我真的只是想多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荷包，只是一个巧合。可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人，那个小女孩怎么偏偏就撞在了淮清的身上，记得自己家的地址，又为什么会那么慌乱，还有，女儿丢了，父母居然都在家待着，没有一个出去找找，破绽太多了吧，你素来谨慎，若真是你不会有这么多查漏，除非你是故意的。”

　　叶闲看着手中的荷包，思绪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故人，手中的这个荷包他已经反复检查过好几次了，就是一个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荷包，顶多算是做个做工精美讲究的荷包，没有夹层，没有暗藏的谜语，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一个荷包。

　　可叶闲就是放心不下来，手中的荷包，不论是颜色，刺绣，做工实在是像极了他一位故人的手艺，这位故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经失踪多年的西楚熙和郡主——裴婷。

　　自当年裴婷的夫君秦朗被叶闲凌迟处死，自己也失了孩子之后，裴婷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就在西楚失去了踪迹，那个时候叶闲这一件件接踵而来的大事给缠得焦头烂额，楚钧尧曹煊他们也一个个都给有难处掣肘，故而裴婷失踪一事，没能第一时间仔细详查，那个时候叶闲裴泓包括楚钧尧赵以浔他们都想着，修罗狱的势力渗透在西楚各处以及诸边小国，裴婷就算再怎么藏，只要他们想找，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她。可是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叶闲他们终于腾出手来去找裴婷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无论是西楚还是诸边小国，通通找不到裴婷的踪迹，她从此石沉大海，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里，叶闲不信邪的查了好久，却真的都是一无所获。

裴泓在自己登基的第二年只得宣布熙和郡主裴婷忧思而亡，特加封为恪靖长公主，葬入皇陵，其实棺椁里面不过是一套，长公主形制的丧服。

后来，叶闲出事失踪，曹煊接管修罗狱，也一直在追查裴婷的下落，可这么年以来，一直都是杳无信讯，谁知道如今在南庆，到好像有了裴婷的踪迹。

　　裴婷善女红刺绣，尤其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双面绣扬名锦都，她常做荷包，可相较于她那些花样百出，百家争鸣的绣品，荷包的样式就单调了许多，都是一水的素色绸缎配上绣工精湛的百花，牡丹，桃花和兰花，尤其是兰花，是裴婷绣的最多的，那个时候叶闲常常看到裴沅腰上的荷包，都是绣着兰花的，看的多了，就不自觉的记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叶闲越看手中的荷包越觉得和记忆深处裴婷亲手做的荷包相像，他一个男人，其实并不懂什么刺绣，如今觉得像，就是觉得眼熟，可其实素色绸缎配上百花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搭配，但姑且就当叶闲也盲目信了一回自己的直觉吧。

　　如果真的是裴婷，如果裴婷真的也来了南庆，只怕他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安宁了，裴婷这个人平常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华贵雍容，是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大家闺秀。可是叶闲确是为数不多，知道且看过另一面裴婷的人，一个拥有不菲财富的父母早逝，没有兄弟护持，母族依靠的不得宠郡主，在皇室宗亲眼里那就是一块可口的肥肉，看上去好像谁都能上去咬一口，可裴婷偏偏就是有本事硌掉那些敢上前的人的门牙的本事，不仅安然守好了自己的财产，还成了先帝眼前的红人，昭阳君的心腹，要知道那个时候裴沅尚未及笄，不过十二岁。

　　而且叶闲也不会忘记，这位娴静淑雅的熙和郡主从某一方面而言可是一手建立起了修罗狱，而且在修罗狱创立之初以何种雷霆手段让其迅速成为西楚所有人心里的梦魇，如今修罗狱里有多少令人闻风丧胆的刑具出于她手，修罗狱的赫赫威名有多少是拜她所赐，把这样一个人当做一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那你就一定免不了被她吞噬的命运。

　　裴婷温如大方，雍容华贵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争权夺利，对权利，金钱这些身外之物素来都是不在乎的，她想要的只是和自己的情投意合的夫君，好好白头偕老，有了孩子之后在好好教养他成人，可这些都被叶闲给毁了。

　　一个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控制的裴婷，一个放出了压制在心底的猛兽的裴婷，即便是叶闲，也不敢想象，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五竹，进来吧。”叶闲突然看向房门到方向，声音之中略有几分不耐烦。

　　五竹抱着自己的铁钎进了叶闲的屋子，叶闲看着五竹这幅样子，大晚上抱着自己的铁钎在自己房门外乱晃，知道的是他在替自己说守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杀自己呢。

　　“你今天不睡觉，怎么又开始守夜了。”叶闲坐起身，下意识地把荷包压在了枕头后面，拿起枕边的折扇，略有疑惑地看着五竹。

　　五竹刚刚跟在叶闲身边的时候，也常常好几夜地不睡觉，守在自己的房门前，那副认真的样子，用叶闲自己腹诽的话就是，一头巨龙在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可是叶闲不习惯，他原本就不是个有安全感的人，而且又和五竹初见，心里还是一直提防着他，每天晚上想着五竹自己的房门外，就睡不着觉，反复如此了三四天之后，五竹没怎么样，叶闲倒是真忍不下去了，他抓着五竹好好谈了一次，命令他每天晚上不许在自己门前乱晃，他睡不着觉。五竹倒也是真听话，当天晚上就乖乖的在自己房间里面睡觉，晚上从来没出过自己的房间，直到现在。

　　不过有一件事情，叶闲恐怕无法昧心否认，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的时候，原本因为裴婷的事情而烦闷急躁的心情，好像突然平静了不少。

　　五竹淡淡地说道：“今天你们出去买香料的时候，有人来了。”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叶闲，听了这句话立刻正经了不少，不会真的有这么多的巧合吧，他一出去，就有人上面。

　　“什么人？”叶闲的声音有些冷。

　　“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妇人。”

　　“一个普通妇人，”叶闲转着自己手中的折扇，“你会这么如临大敌。”

　　五竹的声音之中难得的带了犹豫踌躇：“她有些特别，我先她身上感觉到了恶意。”

　　原本眉眼之间有些沉重的叶闲听了这话，居然笑了起来，道：“凌骁的直觉，淮清的预感，还有我自己的直觉，如今你又来了个感觉，怎么今天所有人直觉大爆发了。”

　　五竹没有说话。

　　叶闲看了一眼五竹，他知道五竹没有撒谎，五竹虽然不能算是一个生理意义上的人，但是在另一方面，尤其是对人的情绪的感知上，他可以做到极为客观冷静的分析，这一点叶闲做不到，任何一个是生理意义上的的人恐怕都很难做到。所以五竹说在那个妇人身上感觉到了恶意，恐怕那个就真的有问题。

　　“那个妇人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者你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吗？”

　　五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立刻说道：“没有，只是说要来找医看病，可眼睛却一直在院子里四处乱扫，还想进你的屋子，我拦下了。长的就很普通，右嘴角上面有一颗痣。”

　　叶闲这下可以肯定，裁缝铺的哪一家三口果然不简单，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娘正式右嘴角上有一颗痣，若是算算时间，也是对得上的，看来明天还要去一趟裁缝铺，要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我要睡觉了，”叶闲想完事情，又躺回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五竹还直挺挺地站在他房间里，“你还不走。”

　　五竹听话的离开，叶闲只听道他的脚步声进了房间，然后也开始闭眼睡觉，房间里新配的安神香较之往常更是加了三倍，原本清新雅淡，不易察觉的安神香味，此刻整个屋子里都是，只是鼻子不出现问题的，都闻得到，可是叶闲翻来覆去倒腾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一丝睡意都没有。

　　“五竹，”叶闲的声音不大，但是有些烦躁，“过来。”

　　叶闲知道五竹听的到，果然他这话音刚落，五竹就已经过来了，站在叶闲的眼前，叶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腿长腰细，身材不错，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床铺，特别自然地说道：“脱衣服，陪我睡觉。”

　　也就是五竹，果然乖乖的听说，一点都没发现这句话里的歧义，不过就算是他发现了，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叶闲看着身边躺着的人，把手搭到五竹的肩上，安静地闭眼，不得不说，五竹就是逼安神香管用，这会儿叶闲已经有残薄的睡意了，他有一搭没一搭胡思乱想着，明天一定要一大早就去裁缝铺，要仔细查查哪一家三口，还要给五竹多做几身衣服，每天都穿黑色的衣服，都审美疲劳了，要做一些其他鲜亮一点的颜色。

　　次日一大早，叶闲带着五竹就往昨天那家薛式裁缝铺走去，可刚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路边的有人说昨天晚上城东那边的薛氏裁缝铺起了大火，一家三口都死了，叶闲顿时就明白，自己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他和五竹赶到的时候，昨天还干净整齐的裁缝铺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季淮清和楚钧尧也在，他们看到了叶闲和五竹，俱都是摇了摇头，叶闲难得的叹了一口气，这么明显的杀人灭口都看不出来的话，叶闲白做好几年的修罗狱主了。

　　叶闲突然眼色一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石头，他回头望去，周围环绕着不少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好像没有任何异常，可是刚刚那一瞬即逝的杀气他觉不会认错。

季淮清原本正和楚钧尧说着话，突然一阵骚动声传来，他们两个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发现叶闲正在追着一个黑衣人，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安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事，我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