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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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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孕的消息,传得比风快。

身为皇帝现下里十分宠爱的贵妃,我爹又是当朝大官,还是个武将,一时之间风云变幻,就连这天也是说变就变,下午还艳阳高照,现下里却是乌云密布,卷了滔天巨浪将至未至,压的人心慌。

云朵问我为何不隐瞒,我要是有心,瞒到那七八个月,谁也奈何不了我,前朝有父亲撑腰,皇帝也是愿意我生,为什么我就非得让太医落落大方去通知皇帝,一点不躲着避着。我往嘴里塞了一块西瓜,甜腻的感觉卷入舌根子里,云落替换了墙角的冰,过来默默站立一侧。她们二人与我一同长大,亲如姐妹,是我在这后宫的左膀右臂,因而她们必须清楚怎么做一个聪明人。

“皇帝是什么。”我对西瓜没了胃口,扯了扯帕子,觉得有几分可笑:“不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吗,各有各的难处。你觉得,皇帝是要负朝堂,还是负我呢?”

我最终还是选择听从母亲的话,为自己谋后路。

我不能生,就像皇后必须要一辈子无所出一样,母不能凭子贵。女人把后宫想的太简单,就会被后宫吞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古往今来多少人闭着双目过独木桥,这往细里想想,真就是这样生个孩子,就能够一生无忧,步步高升?我父亲官太大,我们这一家历经太多代帝王,怕的是我们拥兵自重,怕的是我们恃功而傲,又怕的是帝王血脉落入旁系之手,还怕女人心。

人都是以己度人,在滔天权势诱引之下,谁也不信我们家想要的只是一生平安喜乐。

天太闷热了,像这宫里一样。

这夜皇帝没有来,云朵探听了消息告诉我,前朝争论大得吓人,皇帝要留,群臣们不肯,几个老臣跪着求皇帝别贪恋美色,别做这昏君。我爹避了早朝,也不来见皇帝,只在家里大门不出一步,早早熄了灯。对于他人而言,有孕是喜事,对我而言,却是要祸害全家的坏事。

皇帝要做明君,还要保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负如来不负卿,可是他能够坚持得住吗?

我是皇帝的女人,是皇帝喜欢的女人,要他对我有所愧疚,要他对我很好很好,所以我需要替他分忧。我不去布置,因为我清楚,没有任何人希望我生下来,包括我的爹娘,他们都知道,我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我一个后宫女子,终究成了风暴中心。

后半夜下了大雨,雷声轰鸣,我坐在床榻上没有动弹,云朵在帘幕外问我是否需要陪伴,我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让她下去休息,别管我。

这里头有一个孩子,是我和皇帝的孩子,主要是我的,我的骨肉要在这里孕育,他本来可以健康成型、呱呱落地,长大、成人。他本来可以叫我一句娘亲,承欢膝下,去看这世界千百万种美好。可是他不能来看看娘亲了,要在这权利漩涡里被埋葬,亲生父亲要掂量他有几分比得上天下,就连我,作为他的娘亲,心知肚明保不下也要利用他的最后一点价值。爱是什么东西,皇帝爱我,我爱我的孩子,可是我们都做了什么不是一清二楚吗?这世界上最可笑的就是爱了。

娘亲,然然不想长大啊。

可是从我跌落水底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不是从前的安雁慧,不是那个举着糖葫芦假装自己听不懂任何话的云然了。

昏昏欲睡了三日,皇帝也一次都未踏入过我的寝宫。他在前朝上一言不发,任凭群臣们一封封折子,一个个轮流抒发意见,到点了就挥手下朝回自己的住处,哪儿都不去,只在御书房发脾气。云朵上了御膳房准备的小糕点,一一说了这些日皇帝发了什么脾气,折子都丢在地上,骂声震天响。可是总有人不惧天子之怒,更有甚者直接将现在为何无太后这件事端上台面说——避免女子霸权,先皇的做法是不允许皇帝的生母在世,如果皇帝希望我生,那么生下女子就一切如旧,若是男子,则我该下黄泉为他着想。

我听着没什么反应,皇帝对先皇应该是怨恨,所以才不会同意这种做法,亲生母亲为了自己而葬身黄泉,天底下哪个孝子能忍气吞声,皇帝也是恨极了,却也依旧无法改变过去。吃了两口糕点,索然无味,遣了云然拒绝了后宫们的探视,又去皇后那请了不必问安的口谕,这一切才算做尘埃落定。

皇帝不来看我,御膳房送的吃食是一天比一天多,各种补品滋养着,皇帝大概是想告诉我,他愿意我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娘娘,有动静了。”

云朵一句话,拉开了这场戏的序幕。

先是宫里野猫增多,再是御膳房送来的吃食里多了些许燥物,半夜里总会有些声响,搅得我心绪不宁、心浮气躁。我总是会发脾气,天太热要他们多扫几次地,冰块换了一次又一次。这样过了四五日,野猫窜进了我的房中,云朵云落恰好不在,惊慌失措之下踩上刚刚清扫过的地面。

——如愿以偿,愿了任何人的偿,我狠狠摔在地面,脸上被野猫划了三道深深伤口,肚子撞得痛不欲生,昏死过去之前我还有心情想。太好了,爹,您看,京城第一美人再也不是我了。

我被野猫袭击之后失去了孩子。

太医诊断我是本来身子就热躁,需要好好调养,又经常动怒,本就胎位不稳,贪凉再受了刺激,这一摔才救不回来,脸上的伤口倒还好些,静养半年左右能够恢复。皇帝勃然大怒,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里跟明镜似得,清楚御膳房给的食物里出了问题,可是他谁也问责不了,痛失了孩子。皇帝索性想发泄在云朵云落身上,是云落悲愤顶撞圣上质问他是不是想让我最亲近的两个婢女都要失去,这一场灾难才没有降临,否则等我醒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云落捧着药膳回来,皇帝肃清了一遍,斩了三个,又打断就两个人的腿,现在是人人自危。她抹着泪,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奴婢觉着奇怪,无端端的,我俩都离开,平日里除非万不得已,奴婢和云朵至少会有一人在娘娘身侧。我去查了,那天究竟所有人都在做什么,有了发现。”

我服了些许止痛的药物,又喝了药膳汤,舒坦了些许,低垂着眉眼兀自扯了扯唇角:“后宫已经平静太久了,小鱼小虾都出来了,真正的大鱼又远到哪里去呢……”

“云朵。”我唤她,听闻皇帝这两日都在我身边守着,前脚才走我后脚便醒了,心里有暖意,也有恨意,怨自己,也怨天地,这些情绪我都藏在心底:“把莹莹捆了,给皇上送过去吧。”

“是。”

她们二人反应很快,一下子便摸清楚,是那莹莹给野猫开的窗,也是她支开了云朵云落,前一个妃子留下来的婢女,即便是养着,也是养了只白眼狼,只恨自己为什么做不成嫔妃的贴身婢女,被猪油蒙了心。我又躺了会儿,睡了过去,梦里,我抱着婴孩将他放入盆中,心里纵然不舍也只能看着孩子随河飘远。

如果你还有来世,切莫要再来当我的孩子,我不配。

当我睁开眼看到皇帝时,鼻尖一酸,眼泪骤然掉下,猝不及防得崩溃让我无所适从。我们十指相扣,就像从前的日日夜夜一样,那时候我窥着他英俊的面容双颊飞红。我爱这个男人,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命我的根,是把我好日子逼到头的自私鬼,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怎么会想不分明?一见钟情是容貌,他爱我的容颜才是真实,心心念念要将我收入囊中才会迫不及待等我十四岁,因为想要得到我而将我放在这后宫里,成了雨后浮萍。

我蠢笨,笨得爱上他,才会这样痛苦。因为失去了孩子,他不必再抉择,多庆幸啊。他想着,不能专宠我,于是不断转手其他女人,利用得多么应心得手,我就必须得体会他这良苦用心,只做个小女人撒娇,漫漫长夜,他在其他女人怀里可曾记得我?我也聪明,太过聪明,不能沉沦于虚幻爱慕里,偏偏要去看懂、去看穿,把这一切剖开得清楚明白,挖出自己一颗心让自己亲手毁掉,爱恨交织,无始无终。

他以为我是因为痛失孩子而痛哭,我却清楚自己哭的不止是孩子,为自己这一辈子的绝望而哭,为我不得善终的喜欢。

皇帝安慰我,他一定会彻查个清楚,我依偎在他怀里,合上双目,唯恐他看见我眼底的嘲讽,因为我已经查清楚,也明白了,女人最懂女人心。

果不其然,皇帝查来查去,查到了淑妃身上。她听皇帝的令,帮助皇后协理六宫,妩媚多姿,是皇帝多年来宠爱的妃子,现如今所有矛头证据都指向她,皇帝的问责劈头盖脸,淑妃却只是冷笑。她攥紧袖子,却是顶撞皇帝自己也想我肚子里的孩子消失这一点,撞到了皇帝的痛处,第二天冷宫的主人便换了她。她不是这样莽撞的人,我唯一能揣测到的就是,她爱皇帝,也对皇帝失望,性子烈,换个地方度过苍凉一生也好过在这后宫里。

漩涡重重。

皇帝说,这事到此为止,他抱着我,他说,然然,我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了。

我去见了淑妃,即便在冷宫,她也没有低头,只是冷眼看着我。她也是如花一般的年纪,也失去过孩子,也曾对皇帝痴心一片。

“你这是上赶着来嘲笑我,为你的孩子报仇?”

我坐在云朵擦拭过的板凳上,褪去平日里的笑意,觉着真是无聊啊,这人人心里,都藏着秘密:“不是你,我知道。”

淑妃变了脸色,她这下才愤恨起来,近乎尖叫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看着皇上把我送进来!我纵然再失望,只要他信我,我何至于此!!”

“因为你也居心不良啊,淑妃姐姐。”我被她逗得竟然是笑了起来:“你不愿意告诉我真凶是谁,因为你想我死,那我为什么要救你?而且,若说你在这其中没有几分手笔,都侮辱了你的脑子。你是自愿来这里的,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报应,没有关系,我原谅你了。接下去会是贤妃,我也会让她付出一点代价。后宫里的女人真是团结,只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即便她曾经害得你小产,你也能和她化干戈为玉帛。你看看,你现在是最惨的那一个,她们却安然无恙,躲在暗处,独善其身,你真是可怜又可爱啊。”

淑妃看着我的视线很古怪,像在看一个令她十分恐惧与怨恨的人,我并不在乎,因为我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会是他们的噩梦。她们都爱着皇帝,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是逼不得已也好,其中总是掺杂了几分恶意。

我得不到的,凭什么你来得到?

“我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蠢,姐姐。安家为什么不会随着朝代变更而没落,为什么一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为什么总是安家呢。因为安家的任何一个人,都知晓,知,不一定要说出口,不说出来口,不一定就是不知道。我们总是在看,只要身份是局外人,谁是谁非,不是一目了然吗?”我不想要她的命,也不想让她有开口的机会,云朵掐住她的下颔,一小瓶子药灌进去,她挣扎也无用,很快,云朵也让她再也写不出字来。我从来不想这样,你们想看看女人到底有多可怕,我就不仅要让你们清楚女人多可怕,我还要让你们试一试,聪明的女人是多么可怕。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一尺一寸,我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从冷宫里出去,我径直去了贤妃那,虽然曾经因为我,她降了位分,但是皇帝为了让前朝觉得并非我一人主掌后宫,又提了回来,她不敢靠近我半分,却阻止不了我进去。

她养的那些野猫已经被乱棍打死,多么可怜,为人利用之后,也跑不了。她被皇帝打了一巴掌,还没消退红肿,随后我在她脸上多增加了一道伤痕,用钗子。我没和她说太多的话,毕竟她还在这里,不能像淑妃姐姐一样闭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我怎么能让幕后主使者知道我已经清楚是谁了呢?

云朵扶着我回去,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我清楚,她也会清楚,我不是从前的安雁慧,她也不会再是从前的云朵了。

我从前以为安稳就无忧,初入宫那会儿心里头想着,不与人结怨,不与人争夺,像父亲一样,明哲保身,现下里才体会到父亲是多难做,稍有不慎,全家人一起陪葬。怪不得他说皇帝坏话,要换成我,我得骂个十天半个月才解气。

皇帝没有追究我做的事情,他对我愧疚,日日夜夜来看我,不住抚摸着我脸上的伤疤,狰狞丑陋,但我本身长得好看,因此也毁不到哪里去,贤妃真正被厌弃,没有降低位分却被罚禁足,大抵再也没有出来的一天,不是入冷宫也胜似进冷宫。

我留不住孩子,我就用孩子将所有想要害我的人勾出来,我再把他们都回报一遍,这么做的下场很明显,我成了第二个淑妃,如日中天,得了协理六宫的指令,嫔妃们见了我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遭殃。

云落为我扫了眉黛,问我今日是否要穿的艳丽些,我捏了捏手指,摇了摇头:“前日里皇上送的那件藕粉色的,拿来给我。”

用艳丽承托自己的危险,是虚张声势。

皇后照例与我说些得体知心话,感叹世事无常,我没有什么心思在这里,总是叹气,她便劝我,这宫里都是这样,我心里跟明镜似得,应该清楚这孩子本身就留不得。我只说是,眉间却依旧忧愁。

云落送了一封家书去安家,没两天父亲便请旨,他生日寿辰希望我回去,皇帝自然准许,并且想同我一起回去。我点点他的额头,娇嗔一声:“皇上莫不是忘了规矩,您要是和我一起回去啊,我就成了妖妃了。皇后娘娘才是您的正妻,我可受不得这些呢。”

“有什么所谓?他也是我的老丈人。”

“皇上——”

“好好好,不同你去,但总得准许朕送贺礼?再拒绝,朕可就得好好和你说说了。”

“那然然就谢谢表哥啦。”

“你啊,有事就表哥,无事就皇上。”

他爱我这样做,我也依旧这样做。我和他讨论新的京城第一美人,他说看过画像,是许家的小姐,明年也要来选秀,没有我这样美。我抚摸着面颊上的伤口,笑容清浅,永远到不了眼底。

我回家时阵仗颇大,比不上皇后却也输不了几分,在家里小住了几日才是父亲寿宴,皇帝果然大手笔,送的东西价值千金,父亲看了不喜,没砸了都是硬忍着,全家人跪下来谢了礼,给传讯的裴公公塞了银子,这才算完。裴公公是皇帝身边养的亲近人,他笑吟吟和我说,皇帝近几日总是挂记着我,我装着娇羞谴云落再给他点银子,总觉得讽刺。

我和父亲娘亲说了什么,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安家向来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是希望我死,那么安家不介意还手的呀。

我是难养的女人,最是恶毒的女人。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夜里是母亲抱着我睡。她和我说起小时候,我调皮爱玩,总是爬到庭院的树上去,待下人们四处寻找,才坐在梢头念一首最近新学的诗,眉眼带笑去瞧着别人担忧的模样。娘说,那时候她觉得我以后一定是个不羁的潇洒女子,一定是第二个她。说到这她抚摸着我的后背,头一次,我见到母亲脆弱的模样,眼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母亲从前差些就被请入宫,先皇爱她的风华绝代,命人来接她,说是小住几日,然后但天下人都心知肚明,此去定然是一去不回。而母亲站在船头,敛眸冷笑,对着宣读圣旨的太监傲慢回应。若先皇要她入宫,那她会一条白绫吊死自己,还劝先皇莫要将她想的太简单。这样刚烈的拒绝了,所以娘亲才没有入宫,先皇也不想被人嚼口舌,还得不偿失。那时候娘亲是独身一人,无畏无惧,轮到我时她本想抗旨,可安家家大业大,父亲是朝堂上赫赫有名的大臣,列祖列宗无一不是有功之臣,即便心知肚明只会越陷越深,她也张不了嘴。

她对我说,别心慈手软,我们同你,一荣俱荣。

后面的词,不必说,铭记在心。

弟弟还不是很会说话,胖嘟嘟的讨人喜欢,握住我的手指时眉眼俱笑,骤然绽开似得,我又想起我失去的孩子,若是能够出世,也一定这样的可爱。爱皇帝的人会失败,我不爱了,就是我赢,我也只能赢。

回到宫里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一晃三年,时光匆匆。

这宫里多了许多女人,聪明的、蠢笨的、争风吃醋的,每天都有戏可看,今儿个林贵人扭了脚要皇帝去看看,后天悦嫔胃口不好也要皇帝看看,婉常在与颜答应素来不和,后花园的老井里溺毙了什么小宫女,哪个宫里头的宫女又被看上成了小主,来来回回,香消玉殒的又太多。

我已然十八岁,成熟妩媚,粉色衣衫再穿着就叫人觉得装嫩,皇帝赏赐了不少衣物,华贵逼人,他看着喜欢,没有顾及到皇后的颜面。不过我在这偌大后宫里也是棵常青树,惹人眼红,大小事也从未间断过,云朵云落现如今一人就能摆平太多事,我左右落个清净,听点声响。皇后是皇后,皇后需要母仪天下,需要点醒皇帝,她经常让皇帝不高兴,皇帝一不高兴就来我这里,毕竟我总是让他高兴。

脸上的伤疤早就消退得一干二净,皇帝欢喜,他和我说,然然,你长大啦。

我说,是呀,然然长大啦。

许家小姐,也就是在我之后的京城第一美人,前几日被提成了淑妃。上一任淑妃怎么进的冷宫,她们口口相传,传到最后我已经是个祸乱天下的妖妃,我自然不介意他们怕我,也不介意皇帝三天两头往她那儿跑,许小姐十六岁,青春年华,似曾经的我,眉眼里还有几分像我当初,皇帝喜欢,不打紧。她怕我也这样对她,少不了拉帮结派来防着我动她,但我却正眼都不想看她一眼,我也觉得她像我,越像,我就越发明白,我回不去。

皇后旁敲彻击,想看看我会不会吃醋,争风吃醋的女人最不少见,她怕的是我不吃醋。我说着大家都是姐妹又何必在意这种话,却展露出不悦来,她以为我和她亲同姐妹,我望着她却像在看死人。

皇后娘娘啊,说着母仪天下,说着不要妒忌怨恨,说着要和平相处,这潭深水之下,却是多少人的献血浇灌。没有太多的证据,她是皇后,她父亲是大官,母亲是皇帝的表姐,撼动不得,我也装着若无其事,不知道真正罪魁祸首是她,佯装成姐妹,日日夜夜盼着她早点动手。所以我不介意皇帝来我这多一点,也不介意皇帝在家宴后要留在我这里,后半夜才被我送去皇后寝宫里,皇帝是没什么心思和她做什么,倒头就睡。

我就是想她多怨恨我一点,恨我青春年华,恨我从未被皇帝厌弃,恨我享受着她没有的恩宠。

她活的不高兴,我就多高兴一点。

说好的互不相干,到头来,原来是你要我死。

皇后的手段阴狠又不留痕迹,处处都是无她一份,细细思索,又怎么会揣测不到,皇帝自然也是知道,但是装作不知道,才会越来越厌弃皇后,最好别帮皇帝做选择题,即便是对了,他也怨你,毕竟能够能让他满意的只有自己做的选择。我蛰伏三年与她虚与委蛇,有意无意透露些许被为难的委屈,皇帝看在眼里,心里怎么想谁又知道呢?他只会对我更好、更好。

权利越大,眼里就越容不得沙子。

八月秋季,需是得早几个月开始准备中秋家宴,皇后忙里忙外脱不得身,还要琢磨点新意出来,我懒散在寝宫里,左右是帮忙出谋划策,她派了个侍卫来传话,是丰神俊朗一个人,温柔且低声细语,未有不识大体的举动,谦卑恭敬又落落大方,做事也是干脆利落。云朵说这是宫里地位不错的秦侍卫,一直为皇后做事,能在后宫走动是因为也是皇后的意思。否则这后宫,除了太监,也只能有太医来来往往,至于侍卫,也只能巡逻用用。

我吃了碗银耳羹,没太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侍卫来传话奔波的多,免不了坐着喝口茶,休息休息,八月秋高,凉爽是凉爽,穿少了也得着凉。皇帝来我这里看见刚走的秦侍卫,不悦皱起眉头,我见了也当没见到,欢欢喜喜迎上来,低声唤一声皇上,他也当做没看见,同我进去,问起秦侍卫,我答得顺畅便也了事。遇见多了,皇帝便越发不悦起来,在我这里看折子都会发脾气。

“皇后真是不像话,太监宫女不用,用什么侍卫!”

“皇后娘娘用人自有道理。”我低垂眉眼,为他磨墨,云朵云落都退出去,房间里只剩我和他二人,皇帝脾气还没下去,连我也受了点牵连:“朕知道你和她关系好,帮她说话不奇怪。但你始终是朕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这般接触太多,你让他人怎么看?”

“哥哥这是怪我不是了?”

“……朕、并无他意。”

我轻笑起来,点点他鼻尖:“那就是表哥吃醋了。今晚歇息在这儿吧?然然亲手熬的红枣牛奶粥,想给您尝尝。”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伸手将我搂进怀里,紧紧抱着。我就是要为皇后说话,要让皇帝猜忌更重,要顺水推舟,不然怎么能让大家都看一场好戏呢?

宫外,父亲也没闲着,他话里话外针对皇后家中人不是一天半天,只是次次点到即止不留话柄,又让皇帝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还问我父亲这是怎么了。我说女儿家不问朝政,但是父亲做事有父亲道理,定然是有什么事。皇后得了家中消息一定是急着要让我倒台,这样才能牵制住我的父亲,毕竟,本来他们也没法子斗得过安家。

皇后终于发难了,这一次,她依旧是出演与事情无关的无辜人员。

因为我而被降了位分的薛御女再次登场,我倒是惊讶,这些人也都能活的好好的,看起来活着的条件之一就是离开这漩涡中心。她拦了圣驾,状告我与秦侍卫私通,有几个宫女与淑妃作证,淑妃泪目涟涟说自己不敢欺瞒圣上,只觉得我这个姐姐太过分。皇后震怒,绑了秦侍卫让皇帝处置,皇帝叫我过去之前,秦侍卫不仅承认了,一人揽下了所有罪责,口口声声称只是他一个人的私心妄念,与我无关,可是谁信?

皇后也是痛心疾首,却又故作相信了秦侍卫的话,更让皇帝愤怒起来。我在他盛怒之时踏入了殿中,皇帝当即狠狠将手边花瓶砸过来,秦侍卫冲上来要为我挡,我作着惊慌模样后退一步,云朵扶着我云落护着,秦侍卫到底是没能近身,皇帝看在眼里,却咬紧了牙关。我无措得抬头,连礼都惊愕得忘了行,看着这殿里熟悉的面容,眉头颦蹙:“这、皇上,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皇帝愤怒的几乎扭曲了面色,我狠心跪下不知如何是好:“臣妾做了什么?请皇上告诉臣妾,臣妾初来乍到如何能够知晓!”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皇后叹息着,似乎是不愿意告诉我,欲言又止,皇帝恨得牙根痒痒,看着被重新压在地上的秦侍卫愤怒不已:“你说你不知道,好,那我问你,安雁慧,你有没有和秦侍卫私通!”

一时之间,殿堂寂静,我不开口,他们都在等我开口。这种情况,我不论怎么说,恐怕皇帝都不会相信,真是一招好棋。

我愣了两下,还没开口云朵就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云落也坚持不住了笑出了声,皇帝脸都黑了,我爬起来,拍了拍裙子,刚才那点紧张已经全都烟消云散了。云朵向来最不怕死,她福了身子一行礼,落落大方来开口:“这是奴婢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且不说皇上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也不说我们娘娘嫁给皇上四年有余一直相敬如宾,您听听这话,私通?这,这男人丢外地上都不配给皇上您提鞋子,我们娘娘最是要求高,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等人物?”

“就是,也不出来打听打听?”云落不屑瞥了一眼秦侍卫:“我们娘娘啊,对皇上是痴心一片,提起皇上都要面红耳赤的,这个侍卫,长得一般,怎么配得上让娘娘看一眼?我说怎么三天两头往我们这地儿跑,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皇后娘娘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你,竟然妄想到这份上!”

云朵却疑惑:“这可是杀头重罪,还要株连九族,怎么小小侍卫,也敢承认?!”

“奴婢也觉得奇怪,娘娘受委屈了。”

皇帝看着我,终究是想明白了,我擦一擦眼泪哽咽起来,目光转向皇后而不去看他,不给皇后任何反应的机会:“这是姐姐的手段?秦侍卫是姐姐派来的,来的如此频繁也是姐姐的手笔,我当是为什么姐姐不肯让宫女来,原来是为了让我难堪!姐姐是要我死,都好过毁我清誉!我安雁慧不怕其他,只怕皇上不信我,姐姐,你当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这一局,我赢。

皇帝信了我,抽丝剥茧查出来,秦侍卫本无所畏惧,一听要原地处决就急了,他说是皇后告诉他,即便是死刑也能够把他从死人牢里救出来,家人也一定会相安无事,他才肯为虎作伥。皇后急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皇帝,但皇帝气急败坏怎么听得进去。不过这场闹剧仅仅只是这样,就不会惩罚的太狠,皇后毕竟是皇后,皇帝看在多年情分和她的家族上,也要留几分情面。皇帝背着我,我就冲皇后勾了勾唇角,皇后惊觉这并非是我运气好,而是我也在谋划,她心神一乱,什么话都敢说,竟然敢说我是为了给孩子报仇。

皇帝身体一僵,我在他转过身之身已经换成了震惊神色,不可置信。

“是…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你别装了!你什么都知道,你……”皇后突然发觉,这就是我想要的,皇帝不信她,但是皇帝会保她,可是只要这件事出来,皇帝就必须给我和安家一个交代,这下子,她全完了。

事情结束的很快。

皇后不再是皇后,连带着背后的势力都被压了下去,朝堂之上父亲再也没有了敌对方。秦侍卫难逃一死,家人也被盛怒之下的皇帝下令处决,中秋家宴过得不太舒服,皇后一杯毒酒下了黄泉,皇帝抱着我,他没有皇后那儿可以去了。他说委屈我了,我抱着他,我说。

“皇上,您才是最累的,睡吧,我就在这里。”

我不清楚,我会不会是皇后。

我也不清楚,我会不会是永远的赢家。

但是此时此刻,我在这里,我是赢家,是皇帝最宠的妃子。这样足够了。

我是安雁慧,我是安家的女人。

一个不爱皇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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