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番外 仄倌篇 朱门

许仄将袖带攥在手中。

西南边城。

掌心粘腻，许仄刮掉眉尾鬓边的细汗，紧紧盯着乐坊的朱门。

今年的暑热着实厉害得紧。

半晌，他未曾动。

许仄抿着唇，有一瞬的羞赧。

兴许是汗热的空中掠来一丝凉风，竟把他的气力都刮去乐坊了。

“坊主，此处可有个打杂的姑娘，闺名唤作‘林倌’的？”

“打杂的到没有，坊中琴师倒有个叫林倌的，不过公子来晚了，昨日林倌便去皇城了。”

许仄滞住，微微蜷了蜷手指。

须臾五年，她约摸当了这乐坊的琴师了。

出神一会儿，他又问，“林倌姑娘去皇城做甚……？”

坊主收了许仄的银子，自然以为他是林倌的故人之类，便说了些好话来，“林倌此去入宫弹琴庆宴，凭她的才貌，定能得圣上青眼，公子可是要随她平步青云了……”

皇城宫宴。

林倌蹭了蹭手上深碧的戒指，指腹划过琵琶线，泠泠地泛在弦面上。

她携着半面金色面具，艳红在眼尾勾画了了。

她死死盯着上位的皇帝出神，皇帝也在盯着她，眼神却与她截然，只有张牙舞爪的欲望。

但林倌并没有看见。

林倌满心只有身着明黄色的皇帝。

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林倌她希冀着，她的兄长见到她会不会开心，会不会把弟弟的荒坟修一修……

她拿着信物来认亲，会不会唐突得很……

许仄将朱红色的门推开时，却早已没了林倌的身影。

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慌。

榻上躺着两个人形，约摸是一男一女。女的还在情意绵绵地呢喃，寝殿里尽是些糜烂的香味。

许仄将尚在温柔乡的皇帝揪起来，仿佛揪着一具尸体。

“林倌呢？”许仄咬牙切齿。

皇帝迷糊着喊了句：“放肆，谁给你的狗胆碰的朕！”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林倌在哪？”许仄没由来的哭了，仿佛哀哀的绝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缘由。

皇帝清醒了些，他抖了抖，似乎是感受到许仄的杀意，“林倌？朕不认识林倌啊，真的不认识！你是谁派来的？大亲王吗？朕给你双倍赏钱！放了朕啊……”

许仄满目血红，他狠狠掐住皇帝的脖子，“林倌就是今日来弹琵琶的那个乐师，她在哪？”

皇帝一惊，今夜那个林倌不是已经被……

皇帝自然不敢说出林倌的境地，他捂着双耳，故作茫然，“朕不知道，朕真的不知道啊……”

许仄没有停滞，手中发力，折断了皇帝的颈骨。

许仄出了宫门，拎着皇帝的头。

夜里很黑。无风，无月，无云，也无星。

黑暗里只剩下孑孓独行的许仄。

拎着颗人头的许仄。

许仄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问了多少宫人，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他满手的血，这种暗无天日仿佛从不知困倦。那颗头早已被挂在某丛张乱的灌木上。

许仄找到林倌了。

已经没有了衣裳，被一张破席卷得小小的。

身上青紫，甚至有些黏糊。头发应当是被男人大力拽下一半，还带着小半块血淋淋的头皮。

乱葬岗无风而腥臭，却比着外面阴凉了许多。

许仄看到林倌仿佛安静了，死了一般。

他脸上似乎还有些喜悦，嘴角上扬得扭曲，还轻唱着西南的民谣。

如同微笑的厉鬼。

他扯开林倌蔽体的破席，忽然想起他方才砍死的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说了甚话来着？许仄有些忘了。

他颇为愉悦得回想起，那太监大概说了林倌自称那狗皇帝的妹妹，不愿受辱，撞死了。

那狗皇帝后来怎么着了？他又眯眼想了一会儿。

噢，那狗皇帝气不过，又找了数人把林倌的尸体lunjian了！哈哈哈哈哈……

许仄笑得浑身乱颤。

许仄抱起林倌，轻快地走出乱葬岗。

五年前林倌还是个乐坊打杂的，那个时候他走了她还惦念着……那个傻姑娘啊，每日都往后门放些省下来的饭菜……

他许仄可是个有骨气的人，再饿也没有去吃过一口……他要努力啊……努力去保护她……而不是让她省下饭菜给自己……

林倌也许只是想起饿死的弟弟，故而不想让许仄同弟弟一个下场的。

可是许仄不会去想那么多，他以为林倌喜欢自己才会送吃食给他。

许仄捂住右眼。

半晌。

他上扬的唇角慢慢压下来了。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