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气有些昏沉,是沈悦心当差的第四天。
他从衙门红漆的大门出来,腰间佩戴的不是剑,是捕快的片刀。
街上的人和这个少年打着招呼,对他都有些佩服。
这个从小便失去双亲的孩子,硬是凭着自己这些年做工攒下的积蓄,从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刘头那里攀上了亲戚,混了这么一个捕快的职位出来,虽然有些低贱,可好歹衣食无忧,比苦力也要轻松许多。
沈悦心自然也很珍惜这个捕快的位子,绝不允许自己分管的地盘上闹出任何一件事端来。
可有人总是在挑战沈悦心的忍耐底线。
“小子,怎么又是你!”
今天这次是溪儿偷包子被逮住的第四次,沈悦心正对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小乞丐唾骂。
“我当了四天差,抓住你四次,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镇上不是有施粥的铺子吗?”
“什么?我呸,你还吃不惯?”
“真当你是哪家大小姐呢!”
从小饱受世故的少年,自然是言辞犀利,几句话不到就把小乞丐说的眼眶通红,垂头低泣,直看的一旁卖包子的三叔都有些于心不忍,出言相劝。
“哼,要不是小爷当年和你们头儿有点交情,今天非把你送进去不可!”
沈悦心怒气未消,从三叔那接过几个包子,扔给溪儿,连声叫滚,
“这次是给你们头儿面子,像你这种初来乍到没几天的野乞丐,再敢让我遇到,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那小乞丐低头接了包子,说声谢谢,就匆匆离去。
只是路过沈悦心身边时,她忽然一驻足,把他推了一个趔趄,这才狂奔而去。
“你这小野...!”
沈悦心指着溪儿离去的身影哆嗦了半天,还是没有将口中那字吐出,原地一跺脚,将看热闹的众人驱散。
只有他自己,依旧还在看着那道瘦小身影不语。
他也过过苦日子,又如何不体会这些人,刚才那顿喝骂,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把这事揭过而已。
而刚才的推搡,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谁都知道,镇子上之所以这么干净整洁,就是因为县老爷发动手下衙役肃整市容,把所有的乞丐都赶到了城西的贫窟挨饿受冻。
沈悦心在感叹,而被他驱散的众人,也在看着他的背影摇头。
这少年从小到大,多多少少受过乡亲们的接济,谁又不懂他的心思?只是配合演戏实在有些累人便是了......
……
……
昏沉沉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也未曾下雨,只是让空气越发的沉闷,风也停息不动,待在家里便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沈绎心的小宅意外的简陋,说是一贫如洗也不为过。关上褪了红漆的房门,遮住院子里仅有的几株香椿,回坐窗边时,少年的眉头依旧有些忧虑。
“屋顶的茅草已有些旧了,眼见就是一场大雨,也不知经不经得住。”
沈绎心正出着神,忽的脸色察觉到几分湿润。他怔怔的转头看时,原本尚有几分光亮的天空瞬间失去了颜色,无数雨点自万丈高空倾斜而下,带着极为浩大的威势冲击在黄土的地面上,激起大片的水花水雾。凭空而起的大风裹挟着水汽拍在寒竹轩窗上,寒竹飘摇不定,轩窗冽冽作响,突兀又有一声惊雷炸响,震散天空的几片云彩,余音抨击的万物俱寂,一时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好一场大雨!
沈绎心且惊且忧的看着屋外的腾腾水汽,这雨是如此的大,以至于他不得不关上了窗,以免本就老旧的木椅再受风寒。
“唉……”
随着两扇寒窗挡住屋外的风雨,天地声势仿佛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原本昏暗的屋子也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这个时候,少年突然又想到了中午的那个小乞丐,
“也不知那小乞儿怎样了,是否寻了住处避雨。”
沈绎心点燃了油灯,愣愣的看着火光发呆。
“他又不知真傻,怎么就不知避雨?”
想着想着,沈绎心莫名感觉身上有些寒意,就向着油灯略靠了靠方才稍稍安心,
“呵!倒也是奇,明明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关心旁人。”
沈绎心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丝落寞,若不是托关系谋了这份捕役差事,只怕自己也不用担心那小乞儿,一准儿和他躲某个破落屋子里受雨呢……
想到破败房屋,少年又笑了起来。还好今日发了赏银,赶明儿正好修缮,也省的邻里相亲瞧不起,将来也难娶亲。
“呵呵。”
在心里滋滋筹划着未来,沈绎心便准备将今天的赏银再数上一数,那孙账簿最是好财,保不齐……等等!银子呢?
沈绎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在身上反复摸索了几遍,再把今天的忙碌事一件件数过来,他终于是咬牙切齿的道:
“这个该死的小贼!”
只说一句,少年便是瞬间冲进了屋外的漫天风雨中。他的身影是如此的急,以至于掀起的襟风将油灯带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