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
月下,
铃声清脆。
铃音发自铜铃,叮叮当当,它系在马上。
人却未曾骑马,因为它已一路辛劳。
辛劳的马儿四足依旧稳健,眼神桀骜不驯。
人又何尝不是?
苏启文牵着马,握着刀。
刀在鞘中发出不耐的嘶鸣,跃跃欲试。
苏启文踏着雨向折巧走来。
折巧微笑。
她知道,她已不会死。
李清诗则看着苏启文恐惧。
按原先的计划,苏启文此时将由沐轩风杀死。
但现在他没死。
那死的是谁?
李清诗双眼逐渐变的血红。
恐惧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暴怒!
怒火摧毁了李清诗的理智,她从赵晓仁身上拔出剩下的两柄刀,将手中的那把刀用力咬住。
锋利的刀割破了李清诗的舌尖,鲜血随之流淌。
这是某种古老家族的仪式,代表不死不休。
化着新妆的少女嗜着血,挥刀而上。
同时从黑暗中冲向苏启文的还有无数着黑衣的杀手。
他们原本是李清诗留下的最后三道保险,现在却失去了后手的必要。
面对苏启文,所有的后手都如虚设。
杀手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毫无章法,一拥而上,不顾一切。
谁都知道,面对苏启文,必须有人死。
没人愿意死。但一旦退缩,那么所有人都会死!
于是杀手们嘶吼着,拼上了全部。
在某一瞬间,刀光将苏启文包围。
李清诗就夹在刀光的阴影中,随着人群攒动,忽然她身子一顿,猛地扑向一旁扶枪勉力支撑的折巧!
她从来就没有过杀死苏启文的信心!
杀手们察觉到她的动作,不禁目露绝望。
失去了李清诗,他们就真的只是诱饵。
也是在这时,苏启文拔出了刀。
修长温暖的手,修长冰冷的刀。
杀手们都不禁睁大了眼睛,就连李清诗也为之侧目!
没人能形容苏启文的那把刀。
漆黑的夜里,那把刀也是漆黑,看不清材质的刀身上,勾勒着青色的线条,就如奇异的符文,泛着毫光,美丽无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启文沉默挥刀。
没有任何的招式,只是挥刀。
在那一瞬间,长刀消失,就连上面的微光也消失不见。
“愁却!“
所有人都在惊呼。
从来没有人见过愁却,但所有人在见到这把刀时脑海中都浮现而出这个名字。
许多年前,有一位少年用一把刀杀光了英雄录上拢共十三位用刀高手。
少年自然是苏启文,刀却被人称为愁却。
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可否能斩断愁索?
没人知道。苏启文也不知道。
但死掉的人,将永远没有愁索。
于是在下一瞬间,刀又重新出现在杀手们的眼中。
苏启文收刀入鞘,转身看向李清诗。
在折巧身前半尺,李清诗的身子瞬间僵住,然后在下一刻猛地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双刀无力脱手。
雨中有片刻,轻微的啸声响彻街道,杀手们的脖子几乎同时喷涌出鲜血,颓然倒地。
李清诗惊怒无比的后退。
然后跌倒。
一旁的赵晓仁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
苏启文方才极其随意的那一刀,割开了杀手们的脖子,也割断了李清诗的手脚筋!
他不是天下第一刀,他是天下第一!
赵晓仁突然了然。
难怪不管江湖如何动荡,藏剑山庄始终安逸避世。
赵晓仁心中复杂万分。
今夜,自己也将死他的刀下,再为他添一份声势吗?
正出着神,赵晓仁的裤脚忽然被人抓紧!
李清诗挣扎着爬了过来。
“救我。“
她祈求着赵晓仁。
殷红的血液正从她四肢上的伤口涌出,少女颤抖着嘴唇,脸上满是恐惧。
赵晓仁怜悯的看着她,摇头道:“你应该去求他。“
于是李清诗闭上了嘴。
苏启文已经走了过来。
他能看到李清诗的肩膀在微颤。
然后他抽出了刀。
面无表情。
“咯咯。“
感受着背后的锋芒,痛苦无比的李清诗却忽然笑了起来。
倘若沐轩风在黄泉路上走的不快,她现在可否能追上?
“灯笼高高,穿一身红妆妖娆,
偷一步轻悄,新娘子贪欢折花细瞧,
喧闹,盖不住喜上眉梢,
那小小的心思,你怎么只顾游戏,
全忘了郎君早已来到....“
欢喜的调子与悲凉的氛围迥然相反,却奇异的混合。
当一个人临死,她还能在乎什么?
李清诗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没有仇恨,没有狠厉,少女微颤着眼睫的脸上满是平静,甚至有一分心无旁骛赴死的圣洁。
苏启文握刀的一根手指突然颤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跟李清诗一样的倔强,任性。
若是她还在自己跟前,应该也是这般大了吧?
苏启文的眼里有些许痛苦。
当年叛军攻占了皇城,大周朝的无双太子与倾城公主就在那夜的大火中失散。
尽管这些年来苏启文一直从未放弃寻找,但是一直都没有妹妹的消息。
他终于开始觉得妹妹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他又将杀死一个和妹妹一般大的姑娘吗?
苏启文第一次感到了纠结。
但折巧并不纠结。
她一只手握上苏启文颤抖的手,轻轻举起刀。
“她想杀我。“
折巧在苏启文耳边冷冷道,
“我知道你在藏剑山庄有很多女人,但这不是你怜香惜玉的时候。“
苏启文突然惊醒,他叹息着,挥刀。
于是雨幕被刀光截断。
这是无可阻挡的一刀!
更何况李清诗已经身受重伤。
但变故依旧发生。
看似虚弱,被斩断了手脚筋脉的李清诗突然高高跃起,反手一刀割向近在咫尺的折巧的喉咙!
杀手总是善于伪装。
但已经断了筋脉的人如何能再度站起?
苏启文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与不解,然后刀光回折。
李清诗再度发出惊叫,狼狈而退。
苏启文的刀在一瞬间击碎了李清诗的刀,但折巧的长枪已然同时刺入她的小腹!
折巧自始至终都在防备李清诗,哪怕她成了废人!
苏启文暗自叹息。
她不累吗?
折巧自然很累。
在见到苏启文的那一刻她恨不得倒在地上大睡。
尽管明知有苏启文在她永远不会受伤,但折巧总是如此小心。
多年如此。
…
雨渐霁,星尚稀。
月下,折巧的枪势如虎。
有苏启文在一旁,她根本就不用顾及什么。
李清诗则在疯狂败退。
败退,但不放弃。
四肢尽废,小腹受创的她依旧在顽强的活着。哪怕已经看不到一点生机。
但活着,就还有希望!
苏启文就抱着刀静静站在一边看着。
他在思考。
他对自己的刀很有自信。
为什么李清诗的四肢已断,却还能正常运用?
而且她全似一副没有痛苦的样子?
没有人能屏蔽这样的痛苦。
苏启文皱着眉,他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还有点模糊,看不太清。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赵晓仁。
赵晓仁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折巧和李清诗的搏斗,眼中黯淡无光。
苏启文很不喜欢赵晓仁的目光。
只要人还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你还活着,那么即使遇上再大的苦难,只要你挺过去了,那么以后的事情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是吗?
可是如果你死了,那代表的不只是你死了,还有你的家人,朋友,他们同样要背负莫大的痛苦与负担。
那么你就是一个自私懦弱的人。
如果你根本不想死,那么就不要露出这样一副令人作呕的矫情表情!
死气沉沉的眼神就该死人拥有!
苏启文这样想着,忽然再次抽出了刀。
远处,被莫名的杀意惊醒,赵晓仁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人最恐惧的无非就是死亡。
他并不怕死,但赵晓仁此刻忽然发现了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苏启文的眼神。
那绝不是人的眼神!
那眼神里包含的不是死气沉沉,而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神情。
平静,沉默,看透世事的孤寂,一点隐藏的很好的嗜血,以及一分复杂难明的痛苦。
这些驳杂的情绪混合在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中,最终给人的感觉只是恐惧!
心神战栗般的恐惧。
恐惧着,恐惧着,这股极端的心悸最终在苏启文举刀的时候最大化,以至于赵晓仁勃然拔出了刀!
迎着苏启文,赵晓仁嗷的一声怪叫,片刀高举扑向苏启文。那股怕死不畏死的疯狂气势,一时就连苏启文也被迫暂避锋芒。
于是赵晓仁成功从苏启文的刀下逃脱。
他莽撞的闯入折巧与李清诗的战团,亡命一刀逼退折巧,一手夹着近乎瘫软的李清诗翻越过街道高墙,瞬间隐于街角的黑暗之中。
当反应过来的折巧跳上高墙,发现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之后,不禁脸色难看的看向苏启文,道:“你刚才那一刀,本该能削断他的脖子。“
苏启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累不累?“
“一点也不累!“
折巧冷冷的回应。然后她一头扎在苏启文怀里。
……
……
给大家提前透个底,这只是个小故事哦,很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