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13雷以声的日落（下）

枪林弹雨的闪躲后，雷以声蹿进另一道门。站在空旷的大厅里，他意犹未尽地警惕着。环视四周，依然是和前几个房间一摸一样的空室。余光扫到地面上，他的手枪静静躺在那里。

确定了周围不会有猝不及防的机关后，雷以声捡起黑色的枪支。

无懈可击已经带领他走到了这一步，现在主要是找到那个名为阡陌的混蛋。

无懈可击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未来，因此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嘎吱”一声，门打开的声音。

阡陌没来得及拔枪，侧身一闪，雷以声的子弹划过发髻，打断几根银白色的发缕。

“雷以声。”

“阡陌。”

两人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握紧手中的枪支。

“最后留给我们的还是两个人的对峙。”阡陌笑道，“就算我以为自己用这种小游戏可以托住你。”

“最后我们都会死。”雷以声皱眉举枪。

“我一直很期待这一天的来临。无可挑剔从来都不允许我死，哪怕我的灵魂在肉身腐烂。”阡陌叹气，“你一定看到了我们会怎样死吧。”

“啧。”雷以声只是凝视着面前的人。

“你输了，雷以声。你最终没有渊影的智慧。没有读懂我给你的提示。”

阡陌从黑色的斗篷中掏出一个黑匣子，齿轮转动和胶片滑动的声音响起。白色的光透过镜头打在晦暗的墙壁上。雷克斯正在影片里所示的地方。此时那个少年正在自顾自的摆弄着电脑，似乎是在打编程码。

“雷克斯。”雷以声的瞳孔骤然放大，紧绷的表情一下放松。沉重的眼神完全被投影吸引去。

“你输了。“你后悔吗”的真正意思是你浪费着自己的时间，却忘却了身边最重要的人。”

“雷克斯根本没有被我们绑架。他被我们安全无恙的送回了家。而你只是惦记着组织的命令，理所当然的来找我。”阡陌冷笑一声。

屏幕上的雷克斯自顾自的摆弄着，之见他烦躁地撇开一大把草稿纸。

“不……这不可能。”雷以声瞪大眼睛摇着头，握着枪的手在颤抖。

“感受我的绝望吧。”

“失去亲人的愚蠢。没有人出事，不过是你自己的愚昧害了你自己。”阡陌冷笑着，低沉的笑声回荡在雷以声耳畔，“雷克斯是你的救赎吧。可是最后你失去了你唯一的救赎！因为——你没有保护他，而是你的自以为是和绝情伤透了他的心！！！”

都是错的。

脑海中久久回荡起和那个孩子初遇的场景，然后就如放映影片一般的流转，由携手到分别。最后的一面也因为什么而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留给自己的最终还是缺憾一般的背影。

自己为了所谓的救赎，忽略了最爱的人啊。

却从来未曾想到，爱就是救赎。

自己一直在追寻的，难道不是救赎么——难道不是陪着这个孩子，告诉他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不对的……又或是牵起稚嫩的小手，漫步在云游市靠海的街头，看着晨风，春花，夏萤，秋实，霜华。

浪费了五年的年华，是为了誓言么。哪里有那么好听的话。他在遇到雷克斯的时候就暗暗下誓不再杀一个人——最终他违约，因为他送葬了他自己。

雷克斯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当时在学校放学时，有人说可以带他找到自己的父亲。那么一个谨慎而敏感的孩子没有多想，就跟了上去——因为他是多么的想念自己的父亲啊。哪怕见一面呢？看着他脸上没刮干净的胡子，吐槽他低沉沙哑不好听的声音——

他只是个孩子啊。

送葬掉了。所有的努力和追寻，全都毁掉了啊。

阡陌空洞的长笑贯穿大脑，耳膜震动地生疼。鼻子像被人打了一拳，酸痛感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处神经，喉管被什么堵住了，疼痛的颤抖，连唾液都无法下咽。双眼酸痛，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白和泛红的眼睑。大脑，一片空白。

“砰”地一声。

阡陌应声倒地，胸口鲜血喷涌，在地上流淌成河。他笑着，握着手枪的手颤抖着，“你做到了。谢谢你。成为了我最后的救赎。”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这个……无可挑剔的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是无可挑剔的，那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

手枪掉在地上，胳膊垂了下来。

雷以声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身边的密室纵然消逝，一切布局和幻象都消失了。

夕阳又一次落在了他面庞上，照在酸痛的眼睑上，刺激的让人想动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雷以声！”

雷以声向后倒去。

灰色的头发在夕阳下被照得颇阴暗，灰色的围巾从脖子上立刻飘落，即刻裹住了雷克斯被击穿的胸膛。雷克斯只觉得身体一阵沉重，然后跌落在了双臂中。

“你个笨蛋！啊啊啊啊啊啊！”

伤心欲绝的撕裂般的痛吼。雷以声半张开困的要阖上的双眼，看到面前的少年，嘴角轻轻扬起，笑了。

“渊影。”

“雷以声……雷……雷以声！你个笨蛋……………”渊影搂着雷以声，用那条生日围巾捂住雷以声鲜血直流的伤口。“为什么要送死……快走！也许……不，一定有救！不不，快，给我一枪，让我使用『世界』，那能治好你……”

“渊影。”

低沉而温柔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没有用的。你不得不承认，世界从来没有复制过治愈型的技能吧。”

渊影愣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中酸痛地不行，眼眶红得吓人，心脏难受地就像是被揉废纸一般揉成一团。

“我有话要和你说。渊影。”

雷以声无暇去判断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胸口的疼痛感在缓缓离他而去。“呼……”

“别说了，雷以声，也许……也许还有救……”

“离开誓言吧。”

渊影看着怀中的男子。他盈盈笑意，在夕阳其中晕开。

“珍惜身边的人，永远别再错过。守护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吧，别再失去。”

“我听不懂啊……雷以声，我听不懂……”渊影哽咽着，手指抓紧雷以声的大衣，身体止不住颤抖。

“离开誓言，离开黑暗。。你的孤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谓的挣扎，又有什么用呢……不属于任何地方啊。”

“我该怎样做……”渊影带着鲜血的双手紧紧搂着雷以声，鲜血晕染了衣角。

“你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地方…但是你知道，那地方根本不存在啊。因为你有——你自己的世界啊。完全孤立于这个世纪的孤独，是找不到归宿的。去所谓正义的那一边，惩恶扬善，去做自己能做的善事吧。离开黑暗，走出黑夜，去追寻光芒吧。也许，在冰冷的这个世界，可以好受那么一点点。”

“雷以声……”渊影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都是为了什么啊……不是说好还要找救赎吗……你怎么能抢先一步走呢……”

“我已经找到了。”

那双瞳孔中的星辰回来了。闪烁，转灭顺息。

“无懈可击，看到了你的未来。所用的可能性……告诉我，你的未来，如同万丈霞光啊，灿烂无比。”

“白世界，是唯一的救赎。”

霞光映照在雷以声脸上，映衬的鲜艳。渊影琥珀色的瞳孔中鲜艳的色彩，打湿在滚烫的泪珠中。

最后他去了，属于他的黄昏。

云游市的黄昏。夕阳晕染在天边，海面浪花滚滚，每一次翻涌，都折射出一道不同颜色的暖色光，跌落在海面上，沉入海平面，被海水去冲淡，一直渐变到天边。实在是太纯澈了，纯澈到容不下一丝杂质。晚霞和余晖醉醺醺地陶冶在暖阳中，海风飒飒拍动着他们的面庞，被叫醒的霞光们一下脸涨的通红，一个个又开始了悠哉悠哉的巡逻。夕阳一笑，海水都荡漾出微笑的波纹的形状。美到不存一丝杂质，宛如白世界。

最后他去了，属于他的日落。

黑世界是一切的序幕，白世界是一切的结局。

恍惚睁开双目，困倦地想要晕过去。雷以声只身站在那条靠海的街道上——看着万丈霞光。

一个身穿大衣的男子手插口袋，缓缓从他身边踱步而过。

“神明。我获得救赎了么。”

轻盈浅笑，如沐飒飒海风。

“你心中自有答案。”

大衣拂过身畔，环视四周，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最后剩下的是那天的黄昏，如往日一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