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几颗南方的星辰（二）

　　（4）

　　整个高一上半学期，乔家洛都无法走近段明明半步，倒是杜允与段明明交上了朋友。

　　这或许和选座位有关。那天大家按照成绩进去选座位，段明明第一个选好座位坐下后便是乔家洛进来。他眼睛落在段明明身上，轻轻叹了口气，坐到离她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倒是杜允，进来看到段明明身边的座位还空着，便嘻嘻哈哈坐她身边了。

　　好在乔家洛可以从杜允那里得到一些段明明的消息——

　　“和妈妈一起生活吧，妈妈身体不好，她经常会做一些兼职挣点外快。”

　　“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人蛮不错的。”

　　“她打算情人节去卖玫瑰花，让我周末陪她进货，不过我不一定能去，家里有事。”

　　情人节是周日，周六那天段明明在约好的地方等杜允，最后竟然看到乔家洛走过来。乔家洛挠挠脑袋对她笑了笑：“杜允家里有事，让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段明明转身，“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算我一个吧，”乔家洛在后面喊，“我投资一半，不要利润。”

　　段明明回过头看看他，面无表情：“走吧。”

　　情人节那天，他们在市中心的公园站着卖花，竟然碰到了同年级的一对小情侣。那时候段明明怀里的玫瑰花已经卖完，乔家洛还捧着一大束。女生惊呼：“哇，你们在谈恋爱吗？好幸福啊，这么大一束玫瑰。”段明明眼睛斜了斜身旁的乔家洛。

　　乔家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随便说了几句把话题支开，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氛围。两人整个下午都没有互相说话，有人买花乔家洛就上前接待，收到钱后递给段明明。计划卖到晚上九点，忽然变了天，雨雪夹杂着落下来。剩下的花也没有多少了，乔家洛数了数，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段明明：“这十几枝我要了。”

　　在互相道别的路口，乔家洛把那一小束玫瑰递到段明明面前：“送给你，就当谢谢你让我加入了。”说实话，他在心底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段明明愣了愣，伸手接了过来。

　　（5）

　　两周后作为调动，段明明还是先选座位，坐定后低头收拾桌子，一抬头乔家洛已坐在她的身边，段明明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不知为何，她忽然对他笑了笑。

　　十五六岁的年纪，说不出的误会一个微笑就能瓦解。那天上课时，乔家洛会偶尔偷偷看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段明明，想起她刚才的笑容。

　　渐渐的，他们终于能像朋友一样交谈，了解到彼此的一些私事

　　——比如段明明。

　　“其实每天上午都很困，因为要凌晨起来帮妈妈进货。”

　　“没有吃完饭啦，进完货就要往学校赶。”

　　“梦想嘛，读大学吧。”

　　——比如乔家洛。

　　“爸爸在外面做生意经常不回家啦。”

　　“从小被逼着学钢琴画画，每天都很累的。”

　　“梦想也就是读大学吧。”

　　——“最好是和你在一起。”

　　当然，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后来，段明明的课桌里便会出现牛奶和茶叶蛋。他并不看她，一本正经的背单词，她也就默默地拿出来吃掉。

　　一学期恍恍惚惚过完了，乔家洛与段明明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一直坐在一起。

　　乔家洛十七岁生日聚会，段明明收到了邀请，她会乔家洛选了条金属链子当生日礼物。

　　乔家洛很喜欢，拆开后开心的戴在脖子上。而当乔家洛带段明明走进一家餐馆时，她才意识到所谓生日聚会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没有别人？”段明明在这头问。

　　“我没有通知别人。”或许是因为喝了点酒，乔家洛面色微醺，看着段明明说。

　　她慌忙把眼睛转向别处。

　　如果不是最后的收尾，那原本是美妙的一天。

　　后来乔家洛接到杜允电话，说要到乔家洛住处拿东西，恰好他们就在附近，便决定回去一趟。推开门的瞬间，气球从房间里涌出来，很多人一起大喊“生日快乐”，把没有准备的乔家洛和段明明吓了一跳。杜允从人群中将生日蛋糕推了过来：“家洛，我安排的，不错吧？”

　　有乔家洛在学校结识的新朋友，也有意思熬得住玩伴，每个人都光鲜靓丽，让段明明顿时想掉头逃掉。好在很快开始分蛋糕，她接过一小块就躲到角落里。

　　许久不见的老友围住了乔家洛，有一个指着他脖子上的链子哈哈大笑：“家洛，什么时候开始戴起这种地摊货啦？快扔掉，我给你准备了一双阿迪………”

　　房间很嘈杂，可这句话恰到好处的钻进了段明明耳朵里，她身体的某个部位尖锐的疼了一下。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乔家洛又一次看向她坐的座位时，那里已经空荡荡了。

　　（6）

　　暑假，乔家洛被爸爸带到国外旅游去了。而每天凌晨五点，段明明要和妈妈去郊外批发水果，坐在电动三轮车上，偶尔抬起头来，天上还有几颗星辰在寂寥的闪烁。

　　妈妈又开始唠叨：“读书有什么用啊？你看老赵的闺女，人家也是十七岁，出去打工一年就能往家里寄钱了……”

　　“别说了，妈。”段明明突然打断妈妈的话，低头摆弄手里的苹果。

　　“我想好了，我也不上了，下个月也去打工。”

　　此后，乔家洛没有再见到段明明。

　　高二伊始，她的那个位置空空的。乔家洛辗转找到段明明的家，破旧的超乎他想象。

　　段明明的妈妈收摊回来，问他是不是叫乔家洛，他点点头。她便进去拿出一个盒子给他，说是段明明出去前让她把盒子交给他。

　　盒子里都是照片。五岁时他们那张合影，七岁时段明明穿一件波点裙子，十二岁的段明明又高又瘦，不过十五岁时乔家洛比她高出一大截……乔家洛对着那沓照片无声的抽泣，他也有那么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同样的照片。他们站在一起那么多年，他以为只有他记住了那些时光，原来她也在用心铭记。

　　没有了段明明的学校生活变得无趣而漫长，乔家洛早退旷课，成绩一落千丈。这让很多老师扼腕叹息，为忽然退学的段明明，也为性情大变的乔家洛。

　　可是后来乔家洛接到一个电话，那时离他最后一次见段明明已过去了一年多。

　　彼此沉默许久，乔家洛才轻轻问：“是段明明吗？”

　　她在那边声音清亮：“是我。”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然而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后来段明明对乔家洛说：“其实我退学也没什么啊，我一边打工一边报了一个英语培训班，以后可能也会去读大学的。”

　　“乔家洛，你也加油噢。”她在电话那端笑了笑。

　　挂了电话后的乔家洛愣了许久，手摸着脖子上那条褪色的项链。

　　那晚他拒绝朋友一起去玩的提议，在台灯下打开了课本。

　　是的，他还要用力奔跑。

　　就好像段明明还跑在他身边一样。

　　就好像段明明就在前方等着他一样。

　　就好像他们的未来还有无数个并肩而立的时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