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鬼(二)

04

向上级汇报时，骆闻舟没说见到费渡的事，只说他到时，一只兽化恶魔就已经死了，而另一只则是他杀死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谎话，只不过没说出全部的实情罢了——如果真的什么都说出去，费渡一定会被追杀的。

后来骆闻舟被送去疗伤，副队长陶然来看望他——

陶然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说话都还有些喘。

陶然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骆闻舟没事没事，犯不着担心。

骆闻舟从床上坐起来，又问:

骆闻舟魂止岛那边没什么异动吧？

陶然没有，一切正常。

陶然给骆闻舟倒了杯水，说:

陶然那两只兽化恶魔像是逃出来的，上级已经派人去恶魔那边通知调查了。

骆闻舟悬崖那边没发现什么别的东西吧？

陶然没有，除了血和尸体就什么都没了。

骆闻舟点点头，心想:看来费渡的事能再瞒一阵。

说到底，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何世人的偏见没有那么重，他又何必如此呢？

陶然又跟骆闻舟汇报了些他去西南悬崖的时候的主城里的事，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一件关于宫城的事需要他亲自处理一下。

宫城是圣灵天使一脉居住的地方——住在那里的天使都有着十分罕见的血脉，同时，生来就拥有十分强大而圣洁的能力，后天再加以强化训练，实力更是无人能敌。他们的存在也十分重要——维系整个权灵岛的生态环境以及能量体系的任务，就是自出生那一刻起就压在他们身上的重担。

骆闻舟能量核石可能出了问题？

陶然点点头。

陶然对，说是各位圣灵天使都没办法确定那异常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下了调令到特护队。据说当年的女帝之子，就是一直隐居的那位，这次也要去宫城。

骆闻舟不禁诧异:

骆闻舟连他老人家都要去？

陶然所以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挺严重的，你好好休息，伤好了就得赶紧去了。

陶然话音刚落，骆闻舟就一掀被子直接下了床。

骆闻舟我都好了还休息什么，赶紧走吧。

他说着就要脱下伤病服。

骆闻舟诶，我衣服呢？

陶然按着骆闻舟想让他坐下，却被他劝阻了，只好拿了他的衣服递给他。

陶然你这就好了？

骆闻舟行了，我路上再自己疗会儿伤就差不多了，走吧走吧。

陶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骆闻舟的絮絮叨叨和他推着他往外走的动作打断了，只好叹了口气，嘱咐他自己注意，然后就去帮要强行出院的骆队长办手续去了。

介于骆闻舟的伤还没好透，两人是坐着能量车回特护队总部的。骆闻舟一下车就直奔办公室——去宫城的话，离开特护队的时间不能确定，所以他得尽快处理好一些事情——然后做任务交接，安排一周内的驻守名单……最后还检查了一下队伍的能量防护系是否完好。

处理完所有事已经是深夜了，骆闻舟用传信羽毛答复了宫城那边的来信，表示自己明天一早就会前去。用能量将传信羽毛送出去后，骆闻舟才与陶然在特护队总部门口道别，各自归家。

回到家后，骆闻舟又检查了一下伤势。完全好透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他赤裸上身，坐在床上运起气来，给自己做了个康复治疗才去洗漱准备睡觉。

夜里很静，主要是因为骆闻舟住的地方管理很好，像现在这个时间，基本没有人会外出走动。

他翻了个身，看月光下印在窗帘上的窗棂阴影，一条，一条，中间隔着灰蒙蒙的光，让人不太明白应该将它描述成静谧还是灰暗。

轻轻呼出的气在这样的夜里都显得声音格外清晰，骆闻舟有些迷糊想要睡去的念头被自己的叹气声扰乱了些，只好又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再次尝试睡去。

他想了一些事情——睡前总是这样。

他想到了费渡。

满身是伤的费渡。

他想:费渡现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呢？有好好治疗吗？会有什么不适影响吗？

还有:他现在会在哪里呢？没有家，所以是露天席地吗……

骆闻舟感觉自己那天晚上在梦里看见了费渡的眼睛——那双透着戒备，警惕，还有些隔绝的眼睛。

也只有那双眼，好看却显得冷漠的眼。

大概是遇见的方式比较特别吧，更何况，他的身份也很特别……骆闻舟这么对自己解释会在昨天睡前和今天一大清早起来都想到费渡的原因。

他用力眨了眨眼去适应早晨的阳光，挠了挠头，下了床。

一直到启程飞去宫城骆闻舟都没再去想费渡——不过他发现自己注意了一下这个，就是，有没有再去想费渡这件事。

所以，是在证实自己早晨起床时对自己的解释吗？

谁知道呢。

05

宫城离特护队的总部挺近的，路也不难找，再加上有地图，骆闻舟没费多少工夫就到了大门口。

身份验证是第一步，然后是搜身，然后再检查——宫城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地方，说实话，迄今为止，这还只是骆闻舟第二次来宫城。不过他也不怎么期待来这里，毕竟被召进这里一般都意味着出了些什么事，多半是不好的事，就比如他上次来这里，也是因为能量核石出了问题；再者，他也不喜欢进去之前这一系列繁琐的检查。

进门后有侍女来迎接，径直走大路去了大厅，那里已经有一些人在等着了——都是平时很难见到的能力很强的人，例如权灵岛的特级军官段铭，医疗界最负盛名的医生叶司，一直不喜露面的术法家牧归目……不过似乎不见当年的女帝之子，那位姓艾的老人——相传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叫什么。

骆闻舟向各位施礼，并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与众人一起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周围，心想:来了这么多高能力者，看来能量核石是真的出了不小的问题。

可他又转念想:可最近权灵岛分明一切安好，各处的能量体系也不见有紊乱，甚至连天气都已经接连好几个晴天了，能量核石又怎么会突然出问题呢？

正思考时，大厅走进几位身着白袍的天使——他们就是圣灵天使了。天使们的身后还有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一眼看上去虽显得穷困，却不自觉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尊敬感，经介绍，大家才得知老人便是当年的女帝之子了。

一位圣灵天使开了口:

圣灵天使各位都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请到这里，我便不再多言了。至于能量核石的问题，光说肯定比不上直接看，请各位随我来吧。

走出大厅，穿过一条长而曲折的走廊，众人来到了一间有些偏的房间。走在最前面的天使推开了门，屋内幽暗的景象映入了眼帘——这间屋子并没有窗户，所以很昏暗，此时大门打开，光趁机照进一些，驱散了一些昏沉沉的空气，一路向里照去，却在一根方柱旁消失了踪迹，不过不是照不到，而是被那方柱之上的东西掩盖了光芒——能量核石在一片昏暗中幽幽泛着蓝光，明明是看起来很柔和的光，却能轻易将日光遮去，叫人说不清它是哪里耀眼，只知道那光确实是夺人眼球的。

骆闻舟随前面的人一起走进屋内，然后终于看见了那个“问题”——是一道裂缝。

不太深，却也不浅，长度也不算长，裂开在奇形怪状的能量核石上，竟没什么违和感，倒像个装饰，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不是什么小问题。

当年，女帝用生命祭出能量核石，并留下遗嘱——只要能量核石完好无缺，权灵岛就一定能平安存在，所以她请圣灵天使一脉好好保护能量核石，还说从此以后，权灵岛不再有帝王，众人皆平等。对于这样的女帝，权灵岛上的所有天使都尊敬她，感激她，万千言语都诉不尽对她的爱戴，而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守护好权灵岛，守护好能量核石罢了。

为首的圣灵天使说道:

圣灵天使之首我们用能量探寻了很久这道裂缝的源头，却总是在中途失去方向，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源头是我们的力量所触及不到的地方，所以才请各位来，希望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附和，没有异议。

接下来的一系列安排明显是认真计划过的，进行得有条不紊，很快，正式的能量探寻过程就开始了。

被称为艾老的女帝之子坐在众人中心，同时也离石柱最近，众人将能量汇集到艾老那里，再由他将能量输出，进入能量核石的能力场探寻。

探寻的过程堪称漫长，从日头初生到正午阳光明媚，再到下午的太阳一点点向西边移动，他们一直都持续着探寻。

骆闻舟吞了一下口水——他们自探寻开始便一直没喝过水——极力压制着持续输出能量的不适感，不自觉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虽然是艾老在探寻，但供给能量的众人也能共感能量核石的能力场里的事物。骆闻舟分了点神去看能力场里的场景，却发现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和之前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这说明他们的探寻还得继续。

骆闻舟再次蓄力集中精力，继续漫长的探寻过程。

能量核石的能力场是没有边界的，找起裂缝的源头来十分困难，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头绪，只能随便找个方向前行。艾老的能量体已经在能力场里走了很久，恐怕再过几个小时就不得不出来了，他却依旧冷静，不慌不忙地分析着路线。他调出血液里的气来感应——能量核石是他母亲用生命祭出的，所以才能和他的血液有感应——其实在开始探寻之后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候他就对裂缝的源头有了大概的猜测，不过当时还不敢确定。但现在，越靠近那个到目前为止还看不见的源头，他就越确定——这个裂缝，和女帝的后代有关。

骆闻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在黄昏开始的时候，探寻终于结束了。

艾老找到了。

按理说找到了源头应该是好事，可艾老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牧归目那团灰色的雾是什么？

牧归目问——他们都看见了那个源头，却只是看见，还是不明白那是什么。

艾老是伤。

艾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艾老是母亲——女帝的后代受了很重的伤。

叶司后代？

叶司可女帝的后代，不就只有您一位吗？

艾老却摇了摇头。

艾老我还有一个妹妹。

骆闻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妹妹？女帝竟然有两个孩子？

艾老但她十四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段铭那受伤的后代到底是谁？

艾老我不清楚，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妹妹的存在，母亲去世时才告诉我我还有个妹妹，只是被母亲送走了。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我去找了妹妹，她却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是谁了，自然也不知道我是谁。

艾老叹了口气，继续说:

艾老我也就没有告诉她什么，毕竟……她过得很好，我不想给她带去别的烦恼。可十年前我再去她家时，却发现那里早就物是人非了。

叶司那您的妹妹，她有孩子吗？

艾老我并不知情，我……只见过她一面。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现在想来，十四年前能量核石出问题的原因，大概就是艾老妹妹的去世了吧。

骆闻舟不禁去猜测女帝为何要送走她的女儿，以及艾老为何在知道自己有个妹妹之后却只见过她一面……但他想不出来，他了解得太少，没有一丝头绪，所有的猜测都只是他主观胡乱想出来的。

但他也没必要去了解这些，现在的关键是，该如何解决裂缝的问题。

骆闻舟所以只要找到女帝的那位后代，治好他的伤，裂缝就会消失了吗？

艾老按理来说是……

艾老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圣灵天使裂缝在愈合！

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上前查看。

那道裂缝愈合得间断，时停时续，但至少它是在慢慢消失了。

牧归目那现在？

为首的圣灵天使将话语权交给了艾老——

艾老既然裂缝已经在愈合，就说明……那个孩子已经没事了。

艾老的话音顿了顿。

艾老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想，也没有必要去寻找了。

没有人说话，却陆陆续续地，大家都点了点头。

上次因为女帝女儿的去世，能量石直接掉下来了一小块，权灵岛因此发了次洪水，持续了整整三天，不过后来也没别的大问题了。

想必女帝也不知道，当年她献出生命，却无意间将自己后代的性命与整个权灵岛连在了一起——她的后代去世一位，权灵岛便会发一次灾难。但这样却总比让权灵岛直接沉下去要好——是啊，如果没有能量核石，哪儿还会有如今的权灵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