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贰)
今夏回到家,什么也没说,谁也没理,一个人对着那根手绳,一直在院子里待到了晚上。
院子里重新响起了《桃夭》的声音。
今夏不敢合眼,不敢做梦了。
白天拼命抓贼,晚上挑灯看书。
屋里
丐叔“菱儿,这样下去,丫头身体吃不消的。”
林菱“她跟自己怄气呢,我也不愿她想起过往的种种,身世之事更不愿提起,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你我拦不住的。”
最终还是在某次抓贼的过程中晕倒了。
袁今夏“大人,您怎么不许?”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都留给你许吧。”
袁今夏“是我使劲诱惑他,少爷没把持住,便从了我。”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医仙,内人唐突了。”
袁今夏“大人,若是卑职有一天不在了,您会不会难过啊?”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也许,会吧。”
袁今夏“大人,您比潇湘阁的姐姐还好看。”
袁今夏“大人此次南下你有什么收获吗?”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你啊。”
袁今夏“手绳是您自己要回去的,毕竟是您的东西。”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我要了你就还给我?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摘下来。”
袁今夏“大人,你笑什么?”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捡了个宝啊。”
袁今夏“大人,我们回家。”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
林菱看着熟睡的今夏,难得脸上有笑容。
今夏醒了,虽说是个美梦,可最后那句话没有人回答,心里面难免有些失落。
袁今夏“姨,你一定知道陆绎陆大人的,对不对?”
林菱“今夏,你可知你多想起一点,对那人都是灼烧之痛?”
林菱知道瞒不住的。
丐叔“丫头,放过你自己,也放过他,别想了,没用的。”
袁今夏“姨,叔,你们一定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对我很重要,我怎么能把他忘了,怎么能一点也记不清他的样子?”
丐叔“要不你带她回枫林拗去休养几日吧,我跟杨捕头说一声,他们俩在这回忆太多了,反而不好。”
林菱“也好,不能再受刺激了。”
(贰拾叁)
今夏想起太多,以至于陆绎一直没能入轮回,成了一个孤独的游魂。
陆绎“我不过是想你喜乐无忧。”
他看见了许多。
看见今夏绣了一晚上手帕。
看见她拂过他的绣春刀。
看见她手上一直戴着手绳。
看见她在桃树下熟睡。
看见她三番五次钻陆府狗洞。
看见她喝醉被杨岳背回家。
看见她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
看见她睡梦中流下眼泪。
看见她脸上渐渐没了笑容。
他从未打算进入今夏的梦里,他知她怕鬼的。
可这一次,陆绎决定把今夏梦里的自己换成谢霄。
他自然是极不情愿的,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办案抓贼,一起共同抗倭,一起推倒严家……
他不能自私,不能让今夏一辈子不嫁,仔细想想,谢霄也是不错的,至少是真心实意地对今夏好。
他先是去谢霄梦里,告诉谢霄,今夏没有生气,并且已经放下,让他尽快去袁大娘家下聘提亲,让谢霄回忆起今夏给他包扎时的样子,使他分不清虚实。
再来到今夏的房间,将梦里的称呼全部抹去,再给梦中之人换上了谢霄的脸。
一步步下来,陆绎只觉得难过,在今夏床前停顿许久,最后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自然,今夏是感觉不到的。
第二天。
袁今夏“姨,我不走了,我要等谢圆圆来娶我。”
林菱“谁?”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袁今夏“谢圆圆啊,姨,你不记得了?在枫林拗他的命可是我救的,虽然他也救过我。”
丐叔“这……什么情况?菱儿,你给她喂药了?”
丐叔丐叔第一个不同意。
林菱“我也不知道,一个晚上就这样了,也没发烧啊。”
林菱用手背试了一下今夏的额头。
袁今夏“大杨,姨,叔,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我要出嫁了,不应该庆祝庆祝吗?难道谢圆圆不好吗?”
今夏脸上写满了疑问。
杨程万“夏儿,你可得想清楚了。”
袁今夏“师傅,我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自然是非他不嫁的。”
今夏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
一旁的陆绎听见这句“非他不嫁”,心里像是被挖空了,比忘川水的灼烧还疼。
袁今夏“若是能嫁给你,我自然是欢喜得很,若是不能嫁你,我袁今夏,也认命了。”
陆绎“你最想嫁给谁?”
陆绎“好。”
大杨“今夏,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大杨抱着孩子。
袁今夏“哎呀!你们问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杨岳怀里的孩子能看见陆绎。
小杨“哥哥,哥哥,抱。”
小杨小杨张着手向今夏旁边。
袁今夏“叫姑姑!哪来的哥哥?”
今夏气鼓鼓的。
陆绎走近看着小杨,想着自己也曾想和今夏有个可爱的孩子。
门外小厮“谢将军来了!”
袁大娘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谢霄拉着来六扇门找今夏。
谢霄“正好,你们都在,今夏,我谢霄真心实意地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霄拿着花,手有些发抖。
丐叔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知道丫头会答应的,把头转过去了。
一瞬间,院子里安静得吓人。
袁今夏“我就知道你会来,等你好久了,我自然是愿意的。”
袁今夏今夏脸都红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杨大哭了起来。
大杨“杨杨乖,杨杨不哭了……”
大杨杨岳小声哄着怀里的小孩子。
他这一哭像是替陆绎哭得一样,一直哄不好,丐叔往后院走去了。
林菱随后跟上。
林菱“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们也不好受,不过,谢霄这孩子还是算不错的。”
丐叔“怎么就成了谢霄呢?和她出生入死,替丫头挡毒镖的人怎么会是谢霄?那我孙儿算什么?”
林菱“必定是哪里出错了,我们先去问问今夏吧。”
正堂内
杨程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杨程万提醒今夏。
袁今夏“师傅,我知道,当然不是儿戏,我们两一路走来实在艰辛,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就答应吧。”
今夏脸上少有的认真。
谢霄想了想,艰辛?好像是有点吧。
袁大娘“今夏,你确定非他不嫁?谢……那个谁,你确定要娶今夏?”
袁大娘不敢相信,这句话甚至觉得有些耳熟。
谢霄“袁大娘,我叫谢霄,说出口的,自然作数的。”
谢霄笑着。
袁大娘“那你可得想清楚了,我家没什么可陪嫁的,不抵你的乌安帮。”
谢霄“袁大娘,我现在已经是个正五品将军了,今夏即使没有嫁妆也是不碍事的。”
袁大娘“正五品?这官高吗?”
袁大娘转头问林菱。
林菱“袁大娘,先不说这个,你们先聊着,我和她丐叔问今夏点事情。”
林菱拉着今夏往房间走去。
谢霄和袁大娘尴尬地相视笑了一下。
林菱“今夏,你到底怎么想的?”
袁今夏“姨,你们不记得了吗?谢圆圆替我挡毒镖,我按照丐叔的话去枫林拗找你,求你救他,后来我自己作药引,让他捡回一条命,我小命也差点丢了呢,这份感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今夏说完,看着两人的表情很奇怪。
丐叔“丫头,你自己决定吧。”
丐叔手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关节都发白了。
林菱“今夏,你先过去吧,我和你丐叔收拾收拾你的嫁妆。”
林菱把今夏支开。
房间内。
林菱“师兄,你知道的,这对陆绎也是一种解脱,师傅的忘川水,你是知道的。”
丐叔“我知道,我知道,若我孙儿还活着,他们两人一人一碗,那便谁都没有痛苦,也什么都不记得。”
林菱“可你那宝贝孙儿死前也没喝下,若是今夏想起一点,他的魂魄便要遭受灼烧,灼烧对魂魄来说,那是极为痛苦的,若今夏全部想起,那陆绎便没有来生,不入轮回。”
丐叔“是啊,现在那人变成了谢霄,你说会不会是我孙儿干得?”
丐叔眼里有了一点光。
林菱“无从知晓了。”
大堂内。
谢霄“今夏你们回来了,怎么样?”
袁今夏“笑话,我袁今夏是谁,当然同意了。”
今夏骄傲地昂起头。
这算是定了亲了。
岑福在北镇抚司听说了这个事,老百姓们都在传:谢少将军回京是为了娶妻,一时间成了京城的少女们口中的佳话。
岑福抬头看着。
岑福“大人,她要嫁人了。”
(贰拾伍)
陆绎虽然能自由进出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可每天晚上依旧在今夏家门口的那棵树下等着。
等她彻底想不起来他的时候,他就该走了。
晚上时,岑福将八个大箱子从后门运进院子里,让林菱当作给今夏的嫁妆。
丐叔一看就知道是他孙儿的手笔。
心里一阵阵苦涩,半天没开口说话。
林菱“有劳岑佥事了。”
林菱林菱客气道。
一时间,三人都叹了口气。
送完嫁妆后,岑福一个人来到陆府的后院,靠着那棵桃树。
岑福“大人,这是第七年了,再过两月,她可就嫁人了。”
岑福“大人,您真的舍得吗?”
岑福“……”
陆绎舍不得
岑福没有人会听见这句话。
当然舍不得,那可是他的今夏。
那个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大人,大人……”地追着喊的今夏。
那个宁愿疼也不愿意花银子买药的今夏。
那个许愿希望他天天开心的今夏。
那个为了救他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今夏。
那个弹着《桃夭》的今夏。
那个为他唱歌的今夏。
那个在城门外等他的今夏。
那个花光所有银子让他在里面好好吃饭的今夏。
那个满眼都是他的今夏。
要嫁人了。